北渠的水面渐渐恢复平静,那圈涟漪扩散到岸边便无声消散。李文站在帅案前,目光落在罗盘上,指针原本稳定的指向忽然剧烈晃动,像是被某种力量狠狠拽住。云姬袖中银光一闪,她迅速抬手,指尖贴住腕骨,眉头微皱。
“不是水流的问题。”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帐内空气一紧,“那个装置……在传讯。”
李文没说话,只是将手掌覆在罗盘边缘。青铜纹路微微发烫,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掌心窜上来,像冰蛇游走。他立刻明白过来——那东西不是为了破坏供水系统,而是标记了整个补给网络的关键节点。
“它把我们的命脉画成了靶子。”他说。
呼衍铁已经按住刀柄:“要不要现在追?还能截住它。”
“不用。”李文摇头,“让它走。它要引路,我们就让它引个彻底。”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斥候冲进来,单膝跪地:“北方三十里外发现大规模马蹄印,痕迹新鲜,数量不下五千骑!沙地上留有黑灰,像是焚烧过符纸。”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赤奴从侧位站起:“匈奴人用火祭开道,这是大举压境的征兆。”
云姬闭上眼,银叶缠绕手腕,气息变得极细极缓。片刻后,她睁开眼:“不止是骑兵……有一股气运波动正在靠近,带着腐朽味,像枯井深处吹出的风。它遮了三层幻影,但我认得出那种咒纹残迹——是呼衍枭。”
李文眼神沉了下去。
呼衍铁低声道:“他亲自来了?”
“他不来,这场局就不完整。”李文缓缓松开罗盘,“前面那些谣言、伪造军令、潜入装置,都是铺垫。他在等我们自乱阵脚,等我们耗尽精力应付内患。现在,他觉得时机到了。”
赤奴握紧手中长矛:“那就让他看看,什么叫铜墙铁壁。”
“不急。”李文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北渠三岔口与主营之间的区域,“他既然敢来,就不会只带五千骑。这只是前锋。真正的主力还在沙暴后面藏着。”
他转身下令:“全军转入二级战备。呼衍铁,你立刻召回驼峰骑兵,回防主营两侧高地,布控视野盲区。赤奴,带羌骑封锁北渠分流口,任何未持通关木牌的队伍,一律拦截查问。另外,通知所有农战师,今晚加派巡夜班次,重点看守灵田与水源接驳点。”
两人齐声应下,转身出帐。
云姬仍站在原地,盯着罗盘方向:“他用了古巫咒遮蔽行踪,强行追踪会损伤神识。”
“我不让你硬看。”李文取出腰间青铜罗盘,放在石案中央,“我来引路。”
他盘膝坐下,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呼吸逐渐平稳。云姬会意,也跟着坐下,将右手轻轻搭在罗盘边缘。两人气运交汇,银光自云姬腕部流转而下,渗入青铜纹路之中。
罗盘开始震动。
一圈圈波纹从中心扩散,映出虚空中一道模糊轨迹。起初全是扭曲的幻象——沙漠变成血海,天空倒悬尸山。但随着李文指尖轻点几处星图节点,那些假象如薄雾般被撕开。
北方天际,一团黑雾缓缓推进。
雾中一人骑着白骨战马,披深红血袍,左臂空荡荡地垂在身侧。他手中拄着一根由兽骨拼接而成的权杖,顶端镶嵌一颗暗绿色眼球,正缓慢转动。身后万骑列阵,旗帜未展,却已有死气弥漫开来,连风都绕着他们走。
“是他。”云姬收回手,脸色有些发白。
李文盯着那团黑雾,声音平静:“他想用巫术污染土地,断我们根基。他知道我们的力量来自耕种,来自百姓安居,所以他要毁掉这一切。”
“那你打算怎么办?”云姬问。
“他想打一场灭魂之战。”李文站起身,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尚未完全平息的沙尘,“那我就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之力量。”
他拍了三下巴掌。
亲兵立刻入帐听令。
“传诸将,一刻钟后高台议事。另外,打开地下储物室,取出三十六枚‘耕愿印’,送往各灵田据点,立即启动‘气运屏障预案’。”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
半个时辰后,主营高台上已聚集十余名校尉。李文立于中央,罗盘摆在石案上,指针直指北方黑云。众人顺着方向望去,虽看不见敌军真容,却都能感受到那股压迫感。
有人低声开口:“将军,要不要趁他们还没合围,先发动一次突袭?”
另一人反驳:“不行!对方统帅亲至,必有埋伏。我们现在出击,等于送上门。”
争论声渐起。
李文没有打断。等声音稍歇,他才开口:“呼衍枭来了,很好。”
全场安静。
“他若不来,我们还抓不住他的命门。但他既然敢来,就别想活着回去。”
他扫视众人:“从现在起,全军执行三项决策。第一,明面加固城墙,布设藤蔓陷阱;暗面由植物精灵在地下培育‘净根网’,一旦察觉毒咒渗透,立刻反向吞噬。第二,暂停一切对外追击,所有机动兵力收归主营调度。第三,即刻启动气运屏障,以三十六处灵田为基点,构筑护城灵域。”
他顿了顿,看向赤奴和呼衍铁:“你们的任务变了。不再是冲锋陷阵,而是守住中枢。接下来每一刻,都是生死博弈。”
赤奴抱拳:“末将领命。”
呼衍铁也点头:“主营若失,全军皆亡。”
李文走下高台,亲自将一枚耕愿印交给呼衍铁:“这东西能激活地下植物精灵的防御本能。一旦屏障成型,他们会自动连接成网,哪怕敌人施咒,也会被层层过滤。”
呼衍铁接过印章,感觉掌心一阵温热。
“记住,”李文低声说,“他们怕的不是我们的兵多,也不是城墙厚。他们怕的是我们能让荒漠开花,让死地重生。只要这点不灭,他们永远赢不了。”
会议结束,将领们陆续离开。
李文回到帐中,云姬仍在角落静坐,银叶微微颤动。她忽然睁眼:“他们加快速度了。预计明日午时可抵二十里外。”
“比我想的快。”李文摸了摸罗盘表面,“他在逼我们仓促应战。”
“你真的打算死守?”
“守,是为了看清他的底牌。”李文盯着北方,“他带来这么多兵,不只是为了攻城。他在找什么东西——或者,想毁掉什么。”
云姬沉默片刻:“会不会和空间裂隙有关?刚才那一瞬,我感应到他的气运轨迹里夹杂着一丝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波动。”
李文眼神微动:“你是说……他也在用通道?”
“不像你那种可控的。更像是强行撕开一道口子,不稳定,随时可能崩塌。”
“难怪他要用那么多咒术掩盖行踪。”李文冷笑,“他是怕被人发现他在偷东西。”
帐外传来一声鹰鸣。
一只青羽飞禽落在旗杆上,爪中抓着一封密报。亲兵取下信件呈上。
李文拆开一看,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云姬察觉异样:“怎么了?”
“南线哨所报告,昨夜有三名工匠失踪。不是叛逃,是被人从工棚里无声带走的。现场只留下一点黑色粉末,像是烧尽的香灰。”
“他已经开始动手了。”云姬站起身,“用活人祭咒,是最古老的巫法。”
李文将信纸揉成团,扔进火盆。火焰瞬间吞没纸屑,却没有发出噼啪声,反而泛起一丝诡异的蓝光。
他盯着那抹蓝,久久未语。
然后转身走向兵器架,取下那柄无刃木剑,挂在腰间。
云姬看着他:“你要出帐?”
“不。”他坐下,将木剑横放膝上,“我在等。”
“等什么?”
“等他露出第一个破绽。”李文的手指轻轻抚过剑身,“他以为自己在布局,其实他已经走进了我的阵里。”
帐外风声渐急。
云姬再次闭眼,银叶缠得更紧。忽然,她猛地睁眼:“北方气运波动加剧,他们在点燃某种祭坛!”
李文站起身,走到帐口。
远处沙丘之上,隐约可见几点火光升起,排列成扭曲的符号。风卷着灰烬飘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涩味。
他抬起手,罗盘自动飞入掌心。
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死死钉向北方。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极其轻微的震动。
不是马蹄,也不是脚步。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底深处,缓缓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