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清明,青岛港雾大得像一锅刚开的牛奶。
我提着一只帆布箱,箱里装着半座北平的传说——那棵翡翠白菜,以及一张背面血字的整船票:终点,南洋槟城。
白如意抱着小白菜——李不悔,小家伙在我怀里拱来拱去,泪痣一点,像老天用黑笔给他点了个逗号。
上船?她问。
我答。
汽笛长鸣,德国客轮威廉皇妃号破雾而来,铁锚链哗啦,像给命运上发条。
我回头望,码头尽头,两个戴呢帽的汉子正拨开人群——斧子队的残影,阴魂不散。
我咧嘴笑,把帽檐压低:走吧,新的太阳等着咱。
船过黄海,风浪像无数只手在拍铁壳。
为了躲耳目,我买下底舱最便宜的煤舱隔间——黑、闷、热,煤尘飘得像黑雾。
小白菜哭,白如意解衣喂奶,乳尖沾煤粉,像白瓷落墨。
我俯身吻她,舌尖卷走煤尘,苦里带甜。
别闹,孩子看。
他懂个屁。我手探她裙,却被她抓住。
舱外有人。她低语。
我贴门听,脚步轻得像猫——是船警,却多了斧子声。
我摸出腰间短斧——煤堆捡的,锈但称手。
门被撬,我猛地拉门,来人斧头劈空,我抬膝撞他胯,反手斧背砸颈,人倒。
第二名想喊,被我捂嘴,煤块砸太阳穴,软倒。
我把尸体拖进煤堆,埋黑里,像埋两条偷腥猫。
白如意盯我,泪痣在灯下闪:又得逃?
我笑,这次我要让他们沉海。
船过南海,台风来袭,船身摇得像醉汉。
上层客舱漏水,船员把旅客赶往蒸汽浴室暂避——白雾滚热,像下白汤地狱。
我抱小白菜,护着白如意挤进去。
四壁铁锈,蒸汽管漏,人声尖叫。
忽然,灯灭,蒸汽更浓——有人捣鬼。
我摸墙,把母子塞进角落,反身迎敌。
黑暗中,斧风劈来,我凭耳辨位,低头让,斧头砍进蒸汽管——
白雾狂喷,烫肉。
我抬肘击对方面门,骨碎,反手夺斧,回身横扫。
黑暗里火星四溅,金属撞金属,像敲地狱锣。
我肩旧伤再裂,血顺臂滴,却越打越疯。
一名敌人想绕后,被白如意伸腿绊倒,她举小铜烟灰缸猛砸,血花溅她脸,泪痣瞬间妖娆。
灯再亮,敌人倒一地,蒸汽混血雾,像红云。
我抱她,汗与血互蹭:娘子,威武。
她喘息笑:别废话,先灭火。
我低头痛吻她,舌尖尝到她唇边别人血,腥却热烈。
小白菜在角落一声,像给我们打拍子。
深夜,台风眼过,船停轮机检修。
我趁乱带母子降下救生艇,刚及水面,忽听头顶喊:在那里!
探照灯定住我们,像白爪抓夜。
我挥刀割缆,浪推艇,飘离大船。
快艇追来,机关枪扫水,水柱四起。
我调转艇尾,浪里摸出信号枪——最后一发。
我对准追艇油箱,红光飞出,火球冲天,海面亮成红锅。
热浪推我们,艇翻,我们落水。
我抱小白菜,托白如意,浪山一样高,把她推上一块浮木。
她抓我手:一起!
我笑:我命硬,阎王嫌吵。
我潜水,手托浮木,脚蹬暗流,像鱼护巢,一路漂向远处黑影——德国货轮号。
号满载橡胶,货舱闷、热、胶味混煤味,像巨兽胃。
船员收了我们钱,指角落一堆空麻袋:躲着,别出声。
我铺麻袋,当床。
白如意湿衣贴身,曲线在舱顶黄灯下闪蜜光。
她抖,我脱她衣,用干麻袋擦水,动作轻得像擦瓷。
她忽地抱住我,唇贴我耳:给点热的。
我吻她,汗与橡胶味互混,竟生出催情辣。
我融入她,每一次合一,都伴随船身晃,像大海给我们打拍子。
她咬我肩,声音卡在喉咙,像哭又像笑:李三,死也值得。
我舔她泪痣:活够本,再死。
云雨初歇,舱外脚步乱,是海盗——南洋惯匪红胡子。
我抱她,小声:继续演,别停。
我披麻袋,装死尸,手却摸向橡胶堆下藏的短斧。
舱门被撬,三个海盗端枪跳入。
我装尸体,眯眼盯——
第一名靠近,枪管捅我肋,我猛地翻身,斧起头落,血喷橡胶。
第二名抬枪,白如意从后扑上,用麻袋套他头,我斧背砸膝,人跪。
第三名想喊,被我掷斧穿肩,钉在舱壁,嚎叫被海浪吞。
我拾枪,补一枪,世界安静。
我拖尸体藏橡胶堆,回头,白如意正用海盗衣擦手,泪痣上溅血,像一粒朱砂。
我搂她:娘子,杀伐果断。
她笑:孩子他爹,别拖后腿。
我们搜海盗身,得地图——他们的老巢:槟榔屿红胡子峡,标着记号。
我指图:去抄窝,再赚一票。
她挑眉:你真是贼性难改。
我吻她:贼心加你,天下无敌。
船靠槟城卸货,夜。
我们混下船,街角灯火乱,华人、马来人、印度人挤成一团。
忽然,人群骚动——
一队英国兵押解马车,车上蒙帆布,轮廓圆滚,像大件瓷器。
海风掀布一角——绿光乍泄,翡翠白菜!
我目眦欲裂,却见马车旁跟着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华人——
老猫!他没死,西装笔挺,正用英文与英军官寒暄。
他回头,冲我咧嘴,无声口语:三爷,又见面了。
白如意抱紧孩子,指尖掐进我臂:翡翠怎么落他手?
我舔干裂唇:猫有九命,我忘了第八次。
远处,老猫抬手,指我,对英军官低语。
下一秒,警哨狂吹,wanted!马来语、英语、华语混成一片。
街灯打在我脸上,像给贼打光定妆。
我背紧母子,退进暗巷,手却摸向怀里——
最后一颗雷汞管,静静躺着,像等一个迟到的约定。
巷口,红胡子旗在风中飘,像血舌舔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