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灵殿的穹顶裂开一道缝隙,月光如银水倾泻而下,洒在满地残骸之上。
青铜导管断裂处渗出暗红液体,像干涸了千年的血泪;三百少年陆续从意识深渊中苏醒,有的蜷缩低泣,有的茫然四顾,却无一人再被操控。
废墟中央,苏倾月跪坐着,长发散乱垂落肩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她的玉铃早已碎成粉末,心渊徽章彻底融化,化作一道道银纹顺着血液游走,最终没入心脏深处。
每一次心跳都像被铁链绞紧,指尖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仿佛体内有无数细针在反复穿刺神经末梢。
她闭了闭眼,喉间泛起腥甜——那是心渊之力反噬的征兆。
“容器饱和……倒计时72时辰——吞噬世界,或被世界吞噬。”
龙爷最后的声音断续传来,如同来自冥界的宣判,在通讯频道中戛然而止。
信号中断前那一瞬,老人苍老的手指还在颤抖,像是想抓住什么,却又无力回天。
苏倾月缓缓睁开眼,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银芒,随即强行压下。
她低头看向怀中昏睡的小舟,那张脸依旧清瘦,睫毛轻颤,唇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梦见了童年破庙外的风雪。
她轻轻将他抱起,交到石医生手中。
“带他走。”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别让他再碰那种力量。他是受害者,不是工具。”
石医生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十年卧底,亲手篡改数据、伪造实验记录,只为等这一刻救回儿子。
如今真相揭开,他老泪纵横,只重重点头:“我答应你……这一世,我要做他的父亲。”
远处脚步声急促逼近,尘土飞扬。
苏景琛率救援队冲入主殿,一眼便看到妹妹孤身坐于废墟之中,四周死寂如墓。
他心头猛震,几步奔上前,伸手就要将她扶起:“倾月!我们马上撤离!这里随时可能坍塌!”
“不能走。”她抬手轻轻推开三哥的手臂,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
苏景琛一愣。
“如果我现在离开,心渊会失控反噬。”她低声解释,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它已经与我的血脉融合,一旦脱离封印环境,能量溢出,方圆百里都会变成‘无声地狱’——所有人将失去听觉、语言能力,甚至意识也会逐渐剥离,沦为行尸走肉。”
空气骤然凝固。
苏景琛瞳孔微缩,终于明白她为何执意留下。
她不是不能走,而是不敢走。
她是活体封印,是唯一能镇压这场灾难的人。
苏倾月从怀中取出一只紫檀木针盒,雕工古朴,边缘已磨出岁月痕迹。
这是师父留给她的最后遗物,里面只剩一根漆黑如墨的“葬针”。
传说此针可封魂锁魄,代价是施针者自身生命力加速流逝。
她没有犹豫,指尖轻挑,将那根针缓缓刺入膻中穴——正对心脏的位置。
刹那间,一股阴寒之气自胸口炸开,蔓延四肢百骸。
她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衣衫,却咬牙撑住未倒。
一道无形屏障自她体内扩散开来,如同结界般笼罩整座归灵殿。
那些躁动的心渊残息开始退却,空气中浮动的诡异频率渐渐平息。
她拿出纸笔,迅速写下三封密令。
第一封送往苏景渊:立即封锁全国艺术院校神经监测系统,切断“影阁”残余势力的数据通道;
第二封交给苏景骁:彻查政商庇护链,清除所有参与儿童诱拐案的高层保护伞;
最后一封,她亲手封入火漆匣,朱砂印记按下指纹,标注——仅傅司寒可启。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这时,沙鹰走了过来,肩上还背着一名昏迷的少年。
这个曾举枪瞄准她眉心的男人,此刻脸上多了几分疲惫与释然。
“我杀过七个人。”他单膝跪地,声音低沉,“但从没救过一个。今天,算我赎一次。”
苏倾月望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穿透乌云的第一缕晨光。
“你早就醒了,只是不敢承认。”她说,“那天你在狙击点松开扳机,就已经选择了答案。”
沙鹰怔住,眼眶微微发红。
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归灵殿最高处——那里曾是仪式高台,如今只剩断柱残碑。
她盘膝而坐,仰望星空,取出剩余银针,按特定顺序布于周身大穴。
《断情针法》,逆炼心渊之术。
每一针落下,都割舍一段记忆:师父教她识药草的那个春日、小舟塞给她半只纸鹤的笑容、乡下老屋门前晒太阳的猫……
每一线牵引,都在剥离不属于她的情绪执念——怜悯、愧疚、不舍、牵挂。
她必须变得冰冷,才能承载这股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
夜风拂过,星辰无言。
就在第七十一根针落定之际,她忽觉左手腕一阵异样跳动。
那里,曾被烧铁烙印封印多年,如今皮肉之下,竟浮现出一层极薄的丝膜,宛若活物般轻轻颤动。
下一秒——
一道幽蓝光影自丝膜投射而出,悬浮空中,缓缓拼合成一幅地图。
西北戈壁尽头,风沙掩埋的荒原深处,赫然标记着一座孤立雪山。
峰顶积雪终年不化,形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而倒计时,已在她心底悄然响起——
71:59:58第七十二个时辰将至,天地仿佛陷入一片死寂。
苏倾月盘膝坐于归灵殿残破的高台之上,风卷起她染血的衣角,像一面即将熄灭的战旗。
体内的心渊之力早已突破临界,如熔岩在经脉中奔涌咆哮,每一次心跳都震得五脏六腑几乎碎裂。
她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银纹,从心脏蔓延至脖颈、手臂,如同某种古老符咒正在吞噬她的生命。
可她眸光未乱。
就在意识即将被狂暴能量撕裂的刹那,左手腕那道曾被烧铁烙印封禁多年的旧伤,忽然剧烈跳动。
皮肉之下,一层近乎透明的丝膜缓缓浮现,宛如活物般微微震颤,随即——
“嗡!”
一道幽蓝光影自丝膜迸射而出,在空中徐徐展开,化作一幅立体星图。
山川、河流、经纬交错,最终聚焦于西北戈壁尽头——风沙掩埋的荒原深处,一座孤立雪山拔地而起,峰顶积雪终年不化,形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而在那雪巅之顶,半枚残缺徽章静静悬浮,泛着冷冽微光,与她心口处早已融化的另一半,隐隐共鸣。
苏倾月瞳孔微缩,呼吸一滞。
“原来……师父不是逃避。”她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他是把钥匙,留在了最冷的地方。”
记忆翻涌而来——那个总爱坐在老屋门前晒太阳的男人,粗糙的手掌教她捻针、识药、画符,却从不说过去。
每逢雪夜,他总会望着北方出神,嘴里哼着一段不成调的童谣。
如今她才明白,那是归灵古祭的启封之音,是血脉与徽章之间的呼唤。
她笑了,嘴角沁出血丝。
不再犹豫,她指尖一挑,葬针自膻中穴缓缓抽出。
刹那间,压抑已久的心渊之力轰然爆发,却没有如野兽般肆虐天地,而是被她以《断情针法》最后一式强行引导,凝成一道环形音浪,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呜——”
那不是声音,而是灵魂的共振。
整片废墟猛然一震,百余名尚在昏迷中的少年同时睁眼,眼中浑浊褪去,泪水无声滑落。
他们听见了——十八年前,某个雨夜,医院走廊里一声响亮的啼哭,穿透时空,直击魂魄。
那是苏倾月降生时的第一声哭喊。
也是命运错位的起点。
“苏姐姐!”不知是谁率先开口,声音嘶哑却坚定。
紧接着,一个、两个、十个……百人齐声呼喊,声浪汇聚如潮,冲破穹顶残骸,直上云霄!
“苏姐姐!苏姐姐!!”
镜头拉远,夕阳如血,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她静坐于废墟之巅,破碎的衣袖在风中轻扬,身影单薄却如神临世。
星辰悄然在她头顶排列成奇异轨迹,仿佛天地都在为她低语。
但她只是轻轻拢了拢袖口,望向雪山方向,唇边浮起一抹极淡的笑:
“这一次……我不想当圣女。”
“我想回家。”
话音落下,夜空骤然裂开一道银弧,宛若天眼开启。
她腕间的丝膜再次震颤,而遥远雪峰之巅,风雪之中——
一道沉寂多年的人影,缓缓睁开双眼。
掌心光芒流转,半枚残缺徽章缓缓浮现,与她体内那道消散的印记,遥遥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