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在身后凝成一道沉默的墙,冷却通道尽头,一扇锈蚀的金属门半悬在黑暗里,像巨兽腐烂的牙。
苏倾月屏住呼吸,指尖贴上门缝边缘——冰冷,但有微弱气流拂过掌心。
有人在呼吸,机器也在运转。
她回头,傅司寒隔着防毒面罩与她对视一眼,目光沉静如铁。
老吴头则蹲在角落,正用伞骨上的微型电路反向干扰附近传感器,嘴里低声念叨:“三分钟……最多三分钟。”
苏倾月点头,从战术腰包中取出一枚扁平U盘模样的装置,轻轻插入门侧控制面板。
这是她亲手设计的“影蝶”入侵程序,代号q的作品,曾在暗网拍卖出七位数天价。
如今,它将为她打开这座地狱的档案室。
滴——
绿灯一闪,门锁轻响。
她闪身而入,动作如猫,落地无声。
室内幽蓝冷光自天花板缝隙洒落,映照出一排排密封服务器阵列,宛如墓碑林立。
中央操作台尚未休眠,屏幕闪烁着待机波纹。
她快速接入“影蝶”,心跳随进度条攀升。
三秒后,数据洪流涌入。
文件夹自动展开:【纯血名录·三代计划】。
第一代:基因清洗工程。“不稳定情绪表达者剔除率92.7%。”
第二代:脑波驯化实验。
“顺从性提升至88.4%,个体反抗意识基本可控。”
第三代:指令植入阶段。
“唤醒码绑定‘星辰语系’,可通过特定声频激活绝对服从。”
她的指尖一顿。
往下翻,一张dNA图谱弹出,序列编号赫然标注为【S0】——原始模板。
备注只有一行字:
“唯一可激活全系共鸣者,务必回收。若抗拒,则以血脉关联者为引,启动归巢协议。”
她冷笑。
所以,他们不是在找继承人,是在找钥匙。
而她,是那把能打开所有门、也能毁掉一切的原始母钥。
手指飞快操作,她将全部资料加密压缩,上传至去中心化区块链节点,附言仅一行:
“告诉媒体,准备好迎接最大爆点。”
发送成功提示亮起的瞬间,头顶灯光骤灭。
整个基地陷入一片漆黑。
是傅司寒动手了。
他以电磁脉冲扰乱变电站,制造了一次精确到秒的跳闸。
警报系统延迟启动,监控画面中断,红外感应暂时失效——只有这三十秒,是她的窗口期。
苏倾月没有迟疑,借着逃生指示灯的微光迅速走出,穿过两道气密门,抵达中央观察厅外廊。
玻璃幕墙前,她脚步猛地顿住。
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数十名少年少女整齐端坐于金属椅中,每人头上戴着银灰色环状装置,瞳孔放大,眼神空洞。
他们机械地握笔,在特制纸张上反复书写同一句话:
“我是星辰选中的孩子。”
一遍,又一遍。
墙壁上方,投影缓缓滚动着一组组数字与脑电波图形,仿佛在进行某种精神收割。
而在人群之中——
安安坐在第三排左侧,小手微微颤抖,脖颈后方嵌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正泛着诡异绿光。
她嘴唇微动,似乎想哭,却发不出声音。
苏倾月的心脏狠狠一缩。
那是她妹妹,是师父拼死护下的最后血脉,如今却被当成容器,用来储存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
更让她震惊的是——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记录台前,低头执笔,动作麻木。
苏晚晴。
苏家远亲之女,曾因家族败落寄居乡下十年。
当年她回苏家时,对方对她极尽冷嘲热讽,称她是“冒牌货”、“抢走婉柔人生的灾星”。
可此刻,她穿着白袍,胸前工牌写着“研究员c-17”,袖口卷起的一瞬,露出手臂上层层叠叠的结痂伤痕——新旧交叠,像是自我惩罚留下的烙印。
她在记录什么?谁在逼她?
苏倾月眸色渐深。
来不及多想,她悄然移步至隔离区通风口下方,从伞骨暗槽抽出一枚微型录音器——形如露珠,重不过三克。
她借着黑暗,用织机残件改造的弹簧装置将其精准射入通风管道。
几秒后,耳机传来细微电流声。
录音开始回放。
陈博士的声音清晰响起:“报告,S0已入境,心域波动已被捕捉三次。建议立即启动‘归巢协议’,利用其对亲属的情感依恋,诱导主动投降。”
画外音冷冷回应,带着金属质感:“若失败?”
“启动c级清除程序。”陈博士语气平静,“定向爆破b3至b7层,伪装成地下燃气泄漏事故。包括所有实验体及关联人员,无一幸免。”
“包括……苏晚晴?”那声音追问。
“包括。”陈博士顿了顿,“牺牲少数,是为了保存整个体系的纯净。”
通讯结束。
苏倾月静静站在原地,呼吸几乎停滞。
他们在等她现身,只为一举抹除所有痕迹。
炸毁基地,杀人灭口,连被控制的研究员都不放过。
她立刻接通加密频道,声音压得极低:“傅司寒,撤离计划提前。他们要炸这里,时间未知,可能就在今晚。”
“收到。”他的回应冷静如常,“老吴头已在备用出口布设干扰,十分钟后接应。”
她点头,正欲撤退,忽然顿住。
从发间取下一支旧式玉髓发卡——色泽温润,边缘已有磨损。
这是她八岁那年,母亲偷偷塞进她书包里的礼物,后来流落乡下,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她轻轻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抹在发卡背面,随后弯腰,将其卡进通风井底部一道裂缝中。
不深,但足够显眼。
若是有人经过,一定会看见。
尤其是……那个曾经恨她入骨,如今却眼神破碎的人。
做完这一切,她最后望了一眼镜中安安苍白的脸,转身隐入黑暗。
风,再度吹起。
而在她离去半小时后,一双颤抖的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通风井小门。
风沙在通道尽头呜咽,如同亡灵的低语。
苏倾月伏身疾行,每一步都踩在心跳的间隙里。
她的掌心仍残留着那枚玉髓发卡的触感——温润、陈旧,像一段被岁月磨钝的痛。
她知道,那一滴血不只是线索,更是一场赌局的开端:她赌苏晚晴心里还剩一点光,一点没被“影阁”彻底洗去的人性。
撤离路线早已规划,可她没有走。
因为她收到了回音。
当加密频道传来老吴头压得极低的声音:“通风井有动静,有人留下了纸条。”她脚步一顿,几乎屏住呼吸。
接过那张折叠成方胜的薄纸时,指尖微颤。
上面只有一行字,笔迹僵硬却用力至极:
“b区冷藏库有逃生梯,密码是你名字拼音倒序。”
苏倾月盯着那行字,良久未动。
不是不信,而是太信了。
正因太过真实,才令人窒息。
那个曾当众啐她“乡巴佬也配认亲”的苏晚晴,那个在家族宴会上冷笑说“苏家不需要第二个废物”的女孩,如今竟冒着被清除的风险,为她指路?
她忽然笑了,眼底却泛起一层薄雾。
手指轻点通讯器,她只回了一句,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风:
“你还记得妈妈煮的红豆汤吗?”
那是她们小时候,唯一一次一起躲在厨房偷喝甜汤的记忆。
那天母亲笑着骂她们贪嘴,苏晚晴却悄悄把最后一勺舀给了她。
没有回应。
但那一夜,基地监控记录下诡异一幕——凌晨两点十七分,苏晚晴独自回到宿舍,反锁房门,从床垫下抽出三本黑色手册,一页页撕碎,投入水槽焚烧。
火光映着她扭曲的脸,忽然抬手,用指甲狠狠划向墙壁。
一下,又一下。
直到“救姐姐”三个字深陷墙体,血流满面。
而此时,b区。
老吴头蹲在控制箱旁,额角青筋跳动。
他手中的信号干扰器由织机零件拼接而成,锈迹斑斑,却是他师父临终前留下的最后遗物。
“成了!”他低吼一声,按下开关。
刹那间,b区所有监控画面雪花炸裂,红外探头集体失灵。
苏倾月如影掠出,直扑地下冷藏库。
厚重铁门开启的瞬间,寒气如刀扑面而来。
一排排金属冰柜静静伫立,冷雾缭绕中,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她走近,心跳骤停——
每一个冰柜中,都沉睡着一个孩子。
男孩女孩皆有,年龄不过八到十四岁,无一例外,脖颈处浮现出一道淡红色胎记,形如碎裂美玉——裂玉纹。
她瞳孔骤缩。
这是当年全国青少年艺术大赛连续失踪案的受害者!
媒体称他们“人间蒸发”,而真相竟是被囚于此,作为“星辰语系”的容器培养?
她缓缓蹲下,伸手抚过其中一个女孩冰冷的脸颊。
那孩子眉眼清秀,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支断掉的铅笔。
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
心域,触发!
眼前景象轰然崩塌!
火焰冲天,警报嘶鸣。
一位青袍女子抱着襁褓在走廊狂奔,身后是追捕的黑衣人。
她将婴儿藏进通风管道,颤抖着挂上一枚古朴徽章,低语如泣:
“铃音不断,血脉不绝……你要替我看星星。”
那是沈青梧——她素未谋面的母亲,也是“影阁”最初的叛逃者。
记忆如潮水退去,徽章在她胸口猛然震动!
裂痕之中,温润光芒喷涌而出。
苏倾月双眸骤亮,心念凝聚如剑——这一次,不再是被动觉醒,而是主动出击!
意志化作无形声波,穿透冰层,直击每一颗被封印的心灵!
刹那间——
所有冰柜中的孩子,同时睁眼。
瞳孔漆黑如夜,却映着同一种光。
他们嘴唇微启,齐声低语,宛如星辰共鸣:
“姐姐……我们听见了。”
钟声,就在此刻响起。
低沉、庄严,仿佛来自地心深处。
中央控制室上方,巨大屏幕骤然亮起猩红数字:
【归巢协议启动:01:00:00】
倒计时开始。
而在基地之外,百米高空的夜色中,一架黑色直升机悄然盘旋。
舱内,傅司寒摘下耳机,目光扫过前方电网密布的封锁线,眸色如霜。
他低声下令:“准备Emp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