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轿车在街角停了很久。
林小满站在书店门口，手指一直贴着口袋里的铜铃。她没动，李阳也没说话，只是把手机塞进外套内袋，拉紧了拉链。周予安漂浮在门框上方，目光锁着那辆车，直到它终于启动，缓缓驶离，消失在下一个路口的拐弯处。
他们等了十分钟才离开。
回到临时住处已是深夜。这是一间老居民楼的顶层小屋，窗户朝北，楼下没有路灯。林小满走在最后，上楼时脚步放得很轻。她在三楼转角处停下一次，听见头顶传来细微的响动——像是木板被踩压的声音，但不该有人。
她抬头看了眼楼梯尽头的门。
门缝底下透不出光。
钥匙插进锁孔时有些滞涩，像是被人动过。林小满顿了一下，回头示意李阳退后半步，又朝周予安点了点头。少年鬼魂飘上前，指尖掠过门板，片刻后轻轻摇头——屋里没有活人气息。
门开了。
灯一亮，三人同时看清了屋内的样子。
抽屉全被拉开，床铺翻乱，柜子倒在地上。笔记本电脑还在桌上，但外壳有刮痕，像是被人粗暴地翻检过。墙角那个装资料的箱子被挪了位置，盖子半开，里面的文件散出一半。
“不是找东西。”李阳低声说，“是让我们知道，他们来过。”
林小满没答话。她径直走向书桌下方的暗格，掀开松动的地板条。U盘还在，密封袋完好。她取出看了看，数据无损。
但桌面上多了一张纸。
A4打印纸，没有署名，只有一行黑体字：最后一次机会。
周予安飘到窗边，望向对面楼宇。那里原本有个摄像头对着楼道口，现在镜头歪斜，线路裸露在外，像是被人剪断后又匆忙接上。
“他们在拍。”他说。
林小满把纸揉成团，扔进水槽烧了。火光映在她脸上，一闪而灭。
“不能再用这里。”李阳靠着墙坐下，右手撑住额头。伤口又裂开了，渗血浸透了绷带边缘。
“换地方。”林小满说，“但现在不能走。”
“为什么？”
“因为他们想让我们跑。”她走到窗前，合拢窗帘，“如果我们躲了，说明我们怕了。可我们现在做的事，本来就是冲着‘不怕’来的。”
李阳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声音哑了些：“我妈今天下午接到个电话，问我在不在家。对方没报身份，只说‘孩子太拼了，该休息’。”
林小满皱眉。
周予安忽然抬手：“刚才那个讲师……姓陈的那位，他家里有动静。”
“什么动静？”
“不是鬼。”周予安摇头，“但他家阳台角落多了个铁盒，连着电线，一直在发热。那种热度……不像普通电器。”
林小满立刻掏出备用手机，打开加密短信程序，一条条发送离线消息：
【勿单独出行】
【暂避公众场合】
【所有通讯先确认来源】
发完最后一句，她抬头看李阳：“你还能联系其他人吗？”
“能。”他点头，“但得换个SIm卡，原来的可能已经被标记。”
林小满从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五张未激活的电话卡。“分头发信息，别用网络，用短信点对点传。二十分钟内完成。”
两人开始操作。周予安则悬浮在房间中央，闭眼感知四周灵场波动。他的身形比之前更透明了些，像风吹薄的雾，但依旧稳定。
李阳突然停下动作：“有人回我了。”
林小满凑近看屏幕。
是发布会那天来的大学生志愿者，只回了一个词：【收到】，后面跟着三个感叹号。
还有位独立记者发来照片——他家门口被人贴了张催债单，金额巨大，公司名称却是虚构的。
“他们在施压。”李阳咬牙，“不只是吓唬我们。”
“那就反过来。”林小满站起身，从箱底拿出另一本笔记，“我们手里还有第二批证据。心理读本的原始排版稿、校园推荐书目审批流程异常记录、三家印刷厂的合同副本。这些还没公开。”
“你要现在发？”
“不。”她翻开笔记第一页，“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不会停。哪怕一次只放一页，也要继续。”
她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字：
真相不会因恐惧而消失。
我们将继续发声。
下一批材料，三天后公布。
写完，她拍了张照，存进加密文档，命名为“声明02”。
李阳看着她：“万一他们真动手呢？不只是骚扰，是直接……”
“那就让他们看看。”林小满盯着他，“谁才是不敢见光的那个。”
窗外风声渐起，吹得窗帘一角轻轻晃动。周予安睁开眼，低声道：“西边第三个阳台，有人影闪过。不是住户。”
林小满走到门边，重新检查门锁结构。这次她拆下锁芯，用胶带缠住弹簧片，又在门缝贴了细线。一旦有人推门，线会断，声音虽小，但在安静夜里足够警醒。
“今晚轮流守。”她说，“我值第一班。”
李阳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抬手拦住。
“这不是商量。”她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道，“我们已经退了一次。从发布会逃出来，躲进这个屋子。现在他们找到我们了，说明退没用。接下来，只能迎上去。”
李阳沉默许久，终于点头。
他换了绷带，重新包扎伤口，然后靠在墙角坐下，把手机放在膝盖上。屏幕熄着，但他一直握着。
周予安飘到屋顶横梁附近，盘膝而坐。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指尖微微发亮，像是在维持某种无形的屏障。他的魂体颜色越来越淡，可那种微光却始终未灭。
半夜两点十七分。
林小满正低头整理文件，邮箱提示音突然响起。
她愣了一下，点开。
一封匿名邮件，没有标题，正文只有一句话：
需要帮手吗？
发件人地址是一串乱码，Ip无法追踪。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没回复，也没删除，只是将整封邮件拖进加密文件夹，命名“联络01”。
然后她打开另一个文档，列出接下来可以公开的材料清单：
某出版社内部会议录音片段（涉及“情绪锚点”植入讨论）
两名编辑的离职声明手稿（提及内容审查异常）
校园试点反馈报告（学生阅读后焦虑指数上升数据）
她一条条标注优先级，又在页脚加上一句备注：发布方式：分批次、多渠道、离线传输为主。
抬头时，她看见周予安正望着自己。
少年鬼魂轻轻点头。
她也回了个眼神。
凌晨四点，天还没亮。李阳睡着了，呼吸沉重。周予安的光芒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但仍稳稳悬在原处。
林小满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那枚铜铃复制品。铃身冰凉，但她没松手。
她把声明草稿打印出来，折好放进信封，写上“若我失联，请于七十二小时后开启”。
然后她关掉主灯，只留一盏台灯。
屋外寂静无声。
五点零三分，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系统提醒：SIm卡信号强度异常，建议更换位置接收。
林小满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
对面楼顶的水箱旁，似乎有什么反光的东西正在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