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盒在背包里又震了一下，林小满立刻停下脚步，手按在肩带外侧。那震动不像之前那样急促，反而带着某种节奏，像是在回应什么。
周予安飘前半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它是不是……听到了刚才的话？”
林小满没答话，只是把背包卸下来放在地上，指尖触到拉链时顿了顿。布料下的盒子表面仍有余温，但比先前温和许多。她拉开拉链，掀开内袋的防护层，露出贴着符纸的铅盒。那张新换上的符纸边缘已经开始泛灰，像被风吹旧的纸页。
“它在适应。”她说，“每次封印的时间都在缩短。”
梦境编织者靠在路边一块岩石上，呼吸比刚才平稳了些，可额角那道细痕仍未完全闭合。他抬起手摸了摸太阳穴，低声说：“我能感觉到它在找出口……不是冲破封印，是……试探。”
林小满皱眉。她打开笔记本，翻到最新一页，上面画着三组符文拓片，旁边密密麻麻记满了字迹。她盯着其中一组螺旋状纹路看了许久，忽然问：“你刚才说‘它在试探’，是指它在模仿我们？”
梦境编织者点头：“就像人学说话，先听，再重复。它听见了我们的想法，现在想用自己的方式回应。”
周予安插嘴：“但它明明是石头，怎么会有意识？”
“不是意识。”林小满合上本子，“是机制。专家说这是‘锁的一部分’，可从来没说这锁是谁设的、为什么会被打破。”她抬头看向两人，“我在想——如果这些符文真是用来封印它的，那它们的作用，或许根本不是压制，而是引导。”
“引导？”周予安愣住。
“就像河道引水。”她伸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洪水来了，堵不住，只能让它顺着既定路线流回原处。也许这些符文，从来就不是为了‘打败’它，而是为了让它回到该待的地方。”
话音落下，三人一时都没出声。
远处山风掠过荒草，发出沙沙的响动。林小满重新打开铅盒，取出一张空白符纸，又从包里拿出朱砂笔。她对照笔记本上的图案，一笔一划地描摹起那组核心符文。
但下笔时，她改变了方向。
原本顺时针旋转的纹路，被她逆向书写；起笔的位置也调换了顺序。整幅图案看起来依旧完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违和感。
周予安凑近看：“你干嘛写反了？”
“因为它是活的。”林小满低声道，“它能学习，能复制，说明它依赖的是某种运行规律。如果我们按正常的法子画符，等于告诉它‘这条路通’，它反而会顺着这个路径突破。但反过来呢？如果符文的流向与它自身的能量走向相斥……会不会让它暂时迷失方向？”
她说完，将符纸轻轻贴在铅盒表面。
没有立刻反应。
几息之后，盒身微微一颤，紧接着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金属被拨动后的余音。梦境编织者猛地捂住头，身体晃了一下，却没有倒下。
“疼……”他咬牙，“但它好像……停了一下。”
林小满屏住呼吸，继续念出一段自己推演出来的音节。那些字她从未听过，是从古籍中拆解重组而来，发音生涩，却带着某种韵律。每念一句，符纸就亮一分。
第三句落下时，铅盒表面浮现出的金色刻痕竟开始缓缓收缩，如同退入皮肤下的血管。原本焦黑的符纸边缘不再蔓延，反而泛起一层极淡的银光，像是月光照在薄霜上。
周予安瞪大眼：“压住了！真的压住了！”
林小满松了口气，迅速拿出笔，在本子上写下：“逆向符文可干扰其外溢路径，疑似触发原始归位机制。压制有效，持续时间未知。”
她刚写完，梦境编织者睁开眼，声音虚弱却清晰：“我感觉……它离我远了。不是消失了，是……退开了。”
“不是退开。”林小满看着盒面，“是被拉回去了一点。就像绳子松了，又被拽紧。”
她合上铅盒，仔细收进背包。这一回，盒子安静得异常。
周予安飘到她身边：“所以这符文，其实是个开关？”
“不完全是。”她摇头，“更像是钥匙。正着插进去能开门，反着插，可能让门卡住。我们现在做的，不是摧毁它，是争取时间。”
“可进谷要献真魂。”周予安语气低了几分，“你说它可以是鬼……我是自愿来的，算不算？”
林小满没立刻回答。她翻出剩下的三张空白符纸，一一摊开在地上。然后蘸了朱砂，将那组逆向符文重新绘制上去。每一笔都稳，每一线都准。
画完最后一张，她用指尖蘸了一滴血，点在中央节点上。符纸微颤，随即沉静下来，仿佛吸饱了某种看不见的力量。
“轮替阵列。”她说，“一张能撑两个时辰，三张交替使用，够我们走完断碑谷的主道。”
她将其中一张递给周予安：“你带着这张，贴身放着。一旦感觉灵体波动，立刻激活它。它对你也有稳定作用。”
少年接过符纸，小心地夹进衣领内侧。那纸贴上他虚影般的胸口时，竟泛起一丝暖意。
林小满又转向梦境编织者：“你也带上一张。别等它发作才用，每隔一个时辰就检查一次状态。它现在是在学我们，但只要我们走在它前面一步，就不怕被追上。”
梦境编织者默默接过符纸，攥在手里。他低头看着掌心的纹路，忽然说：“我记起来了……第一次见到这块石头的时候，有人在我耳边说了句话。”
林小满抬眼：“谁？”
“不知道。”他声音很轻，“但我记得他说的是——‘开启的人，终将成为锁的一部分’。”
空气静了一瞬。
周予安看向林小满：“你是说……接触它的人，最后都会变成维持封印的代价？”
林小满没接这话。她只是把最后一张激活的符纸放进胸前口袋，拉好外套。然后背起包，站起身。
“走吧。”她说，“我们还有七天。”
三人重新启程。山路渐陡，两侧荒草高过膝盖。林小满走在最前，脚步稳定。背包里的铅盒始终没有再震。
直到他们转过一道山脊，视野豁然开阔。
远处一片乱石林立，石面斑驳，隐约可见断裂的碑体半埋土中。风穿过石缝，发出低低的呼啸。
周予安忽然停下。
“怎么了？”林小满回头。
“你听。”他指着前方，“有没有听到……钟声？”
林小满凝神。
风里确实夹着一点异样，极远，极淡，像是一口铜钟被人轻轻敲了一下，余音未散。
她立刻抬手示意停下，同时伸手探进外套，握住胸前的符纸。
就在这时，梦境编织者喃喃开口：“我没戴表……可我觉得，时间好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