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指尖贴在布囊上，布料下的古镜还在震，像是有东西在里头撞。她没动，也不敢动。心口那把匕首还插着，血顺着肋骨往下流，温的，一滴一滴砸在泥里。她能感觉到黑气顺着指尖往里钻，不是冲她来的，是缠着那股从碑心带出的残息，像绳子打结，越收越紧。
阿绣蹲在她旁边，抱着布囊，手一直在抖。阿琰站在两人身后，半透明的身子晃了晃，扶住旁边一棵枯树。树皮一碰就碎，簌簌落了一地。
“它不是要拦我们。”林小满开口，声音哑得像是从井底捞上来的，“它是想把东西塞回去。”
阿绣抬头，“什么？”
“黑气。”林小满咬了一下舌头，疼让她脑子清楚了些，“它不是攻击，是拉扯。我们取残息，等于撕开了一道口子，它在缝。”
阿绣愣住。
林小满抬起那只发黑的手，翻过来，掌心朝上。黑气在皮下蠕动，像活的东西。她没甩，也没捂，就那么看着。
“它认得残息的味道。”她说，“所以跟着回来了。”
阿琰低声道：“你要把它送回去？”
“不是送。”林小满摇头，“是请。”
她慢慢撑起身子，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阿琰伸手扶她，她没躲，借力站直。心口一抽，匕首动了一下，疼得她咬住后槽牙。
她走到三人中间，把布囊拿过来，解开绳子，露出古镜裂痕。镜面灰蒙蒙的，裂口深处有蓝光闪，一闪一灭，像喘气。
“打开它。”她说。
阿绣没动。
“打开！”林小满声音陡然抬高。
阿绣一抖，赶紧把布囊完全掀开。镜面暴露在空气里，嗡的一声轻响，四周的雾气猛地往里缩了一下。
林小满抽出匕首。
不是拔心口那把——那把还卡着骨头，动不了。她从腰后抽出另一把短刃，刀口朝下，在手腕上划了一道。
血立刻涌出来，她没接，任由它滴在古镜周围。血珠落在地上，没散开，反而凝成一圈红点，围住镜身。
她开始画。
不是符，不是阵，是逆着引魂诀的走向，把血点连成环。每一笔都慢，每一笔都稳。血流得多了，她眼前发灰，但手没抖。
阿琰看着她，“你要反向引魂？”
“不是引魂。”林小满喘了口气，“是请归。”
她抬手，把那只发黑的手按在镜面裂痕上。黑气立刻顺着伤口往上爬，钻进镜子里。镜面蓝光猛地一跳，像是被烫到。
“它在排斥。”阿绣声音发颤。
“不，”林小满咬牙，“它在认。”
她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上的汗，继续念。不是咒语，是话，一句一句往外挤：“你守你的道，我守我的责。残息不该走，我们不该拿。现在，还给你。”
镜面开始震。
不是之前那种乱震，是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像心跳。
林小满抬头看阿琰，“你还能撑住吗？”
阿琰点头，抬手按在镜背。肩甲上的纹路已经暗了，他用力一拍，那纹路猛地亮了一下，像被点燃的火线，顺着指尖窜进镜子里。
镜面蓝光稳住了。
阿绣咬着嘴唇，突然伸手，抓住阿琰的手腕，把自己的手也按了上去。
“我陪你。”她说。
两人魂体相连，执念交叠，能量顺着镜背渗进去。镜面裂痕里的蓝光开始倒流，从外泄转为内收。
林小满退后半步，盯着镜面。
还不够。
她低头看心口那把匕首，刀柄还在颤。她伸手握住，不是拔，是往下压了一寸。
疼得她整个人弓起来，但血流得更快了。她用刀尖蘸血，在镜面上写了一个字。
“归。”
最后一笔落下，镜面突然静了。
蓝光收进裂痕，黑气从她指尖退走，皮肤上的焦黑慢慢褪成灰，再褪成正常颜色。她能感觉到知觉回来了，手指头有点麻，像冻久了回暖。
地面不动了。
雾没散，但不再压人。空气里那股腥气淡了，像是被风吹走了一样。
林小满腿一软，单膝跪地。她撑着匕首，没倒。
镜面裂痕还在，但不再震。蓝光缩回深处，像睡着了。
“成了？”阿绣小声问。
林小满没回答。她抬头看阿琰。
阿琰站着，身子没再透明，肩甲纹路虽然暗，但还在。他动了动手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她。
“通道稳了。”他说。
林小满点点头，慢慢把心口那把匕首抽出来。血涌了一下，她按住伤口，喘了两口气。
阿绣把布囊重新裹好，抱在怀里。她看着林小满，“你还好吗？”
“死不了。”林小满抹了把脸，手心全是汗。
她伸手，把周予安那团光从怀里掏出来。光很弱，几乎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到他在。她把光团贴在心口，压住伤口。
“你还在这儿。”她说。
光团轻轻闪了一下。
林小满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古镜上。
“我们拿走的，得还回去。”她说，“不是强取，是归还。它不拦了，是因为我们没再撕口子。”
阿琰低声道：“那三道残息……”
“不用再取了。”林小满摇头，“它们本来就在那儿，是我们动了它。现在，让它自己回去。”
她抬起手，掌心朝上，血还在滴。她用另一只手蘸血，在空中画了个圈，把三处残息的位置连起来——断旗、城门石基、殉将碑。
“以镜为引，以血为信。”她低声念，“请归。”
血珠从指尖落下，在空中划出三道弧线，分别指向三个方向。
几乎同时，远处三处地方，同时亮了一下。
断旗的方向，一道蓝光冲天而起，又瞬间收回，像被什么吞了进去。
城门石基处，地面裂开一道缝，一道残息从地底浮出，自行飞向古镜，没入裂痕。
殉将碑前，黑气翻滚，一道光从碑心射出，笔直钻进镜面。
三道残息，全归。
古镜最后一震，然后彻底静了。
林小满松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倒，靠在枯树上。她心口的血还在流，但慢了。她没管，就那么坐着，手搭在膝盖上。
阿绣走过来，蹲下，“接下来呢？”
林小满看着她，“通道修好了。你们能走了。”
阿绣没动。她回头看了眼阿琰。
阿琰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你呢？”
“我得把镜子送回去。”林小满说，“它不能留在外面。”
“你一个人？”
“不然呢。”她扯了下嘴角，“我又不是走不了。”
她撑着树干想站起来，腿一软，又坐回去。阿琰伸手，她这次没躲，抓住他的手，借力起身。
“谢谢。”她说。
阿琰点头。
林小满把布囊拿回来，重新系好。她抱在怀里，低头看了眼。
镜面裂痕还在，但不再渗光。她知道，它不会再乱了。
阿绣忽然说：“周予安……他还不能走吗？”
林小满摸了摸心口的光团。光很微弱，但还在闪。
“他的执念没解。”她说，“不是通道的问题，是心结。”
阿绣张了张嘴，没说话。
林小满抬头看天。雾淡了，能看到一点灰白的天光。
“先离开这儿。”她说，“这儿不安全。”
三人一鬼开始往回走。
路还是湿的，脚踩上去有轻微的响。林小满走在中间，左手按着心口，右手抱着布囊。阿琰在她右边，阿绣在左边。周予安的光团贴在她心口，随着步伐轻轻晃。
走了一段，林小满忽然停下。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又有点发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