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坑里的蓝光一闪即逝,被落下的雨滴砸碎。林小满盯着那点微光消失的位置,没有移开视线。她站直身体,把门缝拉得更窄了些,雨水顺着屋檐滑进袖口,冰凉地贴着皮肤往下流。
她没回桌边,也没碰包里的饭盒。而是转身走向走廊尽头,脚步放轻,经过租客房间时,顺势停在门口。水管在墙内发出空响,她抬手敲了两下门框,声音不大,刚好能传进屋内。
没人应。
她低头看门缝——和往常一样,没有光透出来。没有手机充电的微闪,没有屏幕待机的淡蓝,连灯丝发热的余温都不存在。这间屋子像是从不通电。
她蹲下身,假装检查接口,手指摸到门底边缘的灰尘。干的。最近没人进出。但她记得,昨夜她画桥体结构时,曾听见隔壁有极轻的脚步声,像是踩在旧地毯上,一顿一顿,走向窗边。
她起身,继续往前走,直到拐角才停下。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人住进来后的所有细节:从不点外卖,从不接电话,房间没有wi-Fi信号,连灯都是拉绳控制的老式钨丝灯。他用的水极少,电表几乎不动,作息规律得不像活人——每天凌晨四点十五分准时开门倒水,七点前必定回房,再无动静。
偏偏每次她卡在调查节点上,总会收到一张纸条,压在门把手上,字迹工整,内容精准。
比如前天那张:“桥东涵洞的盖板,第三块松动。”
比如昨天凌晨:“质检中心的设备日志,查七号库。”
她当时没多想,只当是巧合,或是某个不愿露面的线人。可现在,线索直指市立质检中心,而这个人,又一次在她刚锁定方向的当晚,递来了新的提示。
太准了。准得像是看着她推演,一步步补全答案。
她折返回传达室,把包放在桌上,打开最外层拉链,手指在饭盒边缘停了几秒,然后合上。她没再看陈默留下的监听频率纸条,而是从内袋取出一张照片——刚用备用相机拍下的市政工作证复印件。
照片里,单位栏写着“市立质检中心(已撤并)”,姓名部分模糊,但编号还能辨认。她把这张图和手机里存的官方备案名单对比,没有匹配结果。系统里查不到这个人。
但她记得,质检中心旧址的设备权限记录中,确实有两人拥有双人认证资格。一人已注销,另一人登记住址在城南养老院。
她正要收起手机,门外传来脚步声。
不是陈默。
节奏稳定,落地轻,像是穿了软底鞋。她在桌边不动,听着那脚步停在租客房门口,门开了一条缝,又关上。几秒后,那人又出来,手里多了张折好的纸。
他走到她门前,敲了三下。
林小满开门。
租客站在门口,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他没说话,只是把纸条递过来,动作平稳,像日常交还借物。
她接过。
纸条上写着:“旧设备操作需双人认证,一人已亡,另一人住城南养老院。”
字迹和之前的一模一样。
她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在查这个?”
租客看着她,眼神平静,“你昨晚画的桥,缺了半道横线。”
她指尖一紧。那幅图她只画给陈默看过,而且是在封闭的传达室里,门窗都关着。除非有人在墙外听了全程,否则不可能知道她漏了哪一笔。
“你听见了?”她问。
“不是听见。”他说,“是看见。”
她没再问。屋里没装摄像头,她检查过。可如果对方是从高处俯视,比如对面老楼的阳台,又或者……用了别的办法,那就另当别论。
她攥着纸条,没撕也没扔,“你到底是谁?”
租客没回答。他只说:“有些事,知道太多比不知道更危险。”
说完,他转身要走。
林小满忽然开口:“你鞋底的纹路,和涵洞外的泥印很像。”
他脚步顿住,但没回头。
“尺寸大了半码,像是特意换过的鞋。你为什么要伪装痕迹?”
租客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依旧平静,“你查到了冷藏盒的工艺来源,说明你已经明白——他们用市政身份进场,东西却带回私库。那你觉得,一个能接触旧设备的人,会不会留下更隐蔽的标记?”
她一怔。
“我不是在伪装。”他说,“我是在替你确认,那条路能不能走。”
“所以你帮我?”
“不。”他摇头,“我只是不让错误的人,走错的路。”
林小满盯着他,“那你为什么选我?”
租客沉默几秒,从衣袋里取出一支笔,不是电子笔,也不是圆珠笔,是老式的金属蘸水笔。他蹲下身,在潮湿的地面上写下一个编号:0387-Ex。
笔尖划过水泥地,发出沙沙声。
写完,他抬头,“Ex不是实验,是‘例外’。他们以为编号就能抹掉个体,可人不是数据。你查的每一步,都在唤醒一个被当成样本的‘人’。”
林小满呼吸一滞。
周予安的脸在她脑海里浮现——那个总躲在书架后、说话轻得像风的少年鬼魂。他不是事故,是被选中的载体。而Ex,可能是像他一样的其他“例外”。
“你到底知道多少?”她声音压低。
租客站起身,把笔收回口袋,“我知道你下一步要去养老院。但你得明白,那个人还活着,不代表他愿意开口。”
“你认识他?”
“我认识那台设备。”他说,“也认识当年签审批单的手。”
林小满猛地抬头。
他没再多说,只是看了眼她屋里的桌子,目光扫过那个被报纸盖住的铜匣,“你藏了书,是对的。但它不是唯一会被反向追踪的东西。”
她心头一震。
“什么意思?”
“你用血唤醒残影,用碎片做锚点。”他语气平淡,“可执念留下的痕迹,不止在布料上。你在哪滴的血,就在哪留下了‘门’。有人能顺着它找到你。”
林小满下意识摸向指尖。那道割痕已经结痂,但她突然觉得发烫。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租客没答。他只说:“下次用别人的血。”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小满站在门口,手里攥着那张纸条,地面的编号正被雨水慢慢泡开,墨迹晕染,像一道未完成的符。
她低头看自己的鞋尖。
刚才他蹲下写字时,袖口往上滑了一截。她看见他小臂内侧有一道疤痕,形状特殊,像是被高温烙过,边缘呈波浪状。
她忽然想起什么。
翻出手机,调出质检中心旧设备间的安全记录照片。在一张泛黄的维修日志背面,画着一道类似的标记——那是操作员之间的暗记,表示“设备异常,禁止单人启动”。
同一个图案。
她猛地抬头,望向租客房间的门。
门缝依旧漆黑,没有光。
但她知道,里面有人。
而且那个人,刚刚亲手给她递了一把钥匙,却又在提醒她——门后的东西,未必是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