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可以说，颇为好奇。
眼下伯吉斯那边风平浪静，短期内掀不起什么波澜，闲来无事，正好找点乐子打发时间。
眼前这场面，倒是有点意思，他便顺手插一脚也无妨。
陆冠华见苏天汉毫无架子，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但仍不敢放肆，只是苦笑一声，轻叹道：“还请苏sir海涵。我家头儿叫陈国忠，重案组高级督察，我们一直在追查王宝的案子。”
“原本人已经抓了，谁料王宝嚣张至极，竟当庭撞死了苦主全家，结果法院只能判他无罪释放。”
“本来头儿还想慢慢布局，跟他耗到底，可前几天检查出他脑子里长了个瘤……所以他现在急了。”
“他想在闭眼前，亲手把王宝解决掉！”
“所以刚才在食堂才会那样激动，唉……”
说到这儿，陆冠华满脸无奈。
苏天汉听完，心中顿时了然。
——这是杀破狼的剧情啊。
说实话，这种小打小闹的案子，别说他苏天汉，就连雷洛都未必看得上眼。
可如今正巧得闲，加上他对那个阿积也颇感兴趣，自然也就上了几分心。
“王宝？这名字倒是耳熟。”
“听说旺角晚上十二点前归警署管，十二点后他说了算。”
“这人，够狂。”
苏天汉笑着开口，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对于这个所谓的“地下皇帝”王宝，他既没有动怒，也不曾讥讽，神情始终从容。
是的。
不管王宝在外头多么不可一世，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随时可以碾碎的角色。
想动他，一句话的事。
所以他此刻只是静静听着，虽随口说了几句，却并未表态。
因为他还没决定，要不要亲自出手收拾这个狂徒。
反倒是雷洛忍不住冷哼一声：
“这王宝竟敢口出狂言，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汉哥，要不要动他？”
苏天汉听罢，并未立即回应。
显然，
他在权衡。
可陆冠华却按捺不住，直接开口道：“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王宝这种人渣，当然得除掉！”
“作恶多端之徒，留着他是图什么？”
“这件事我们重案组虽没权限查办，但我相信，只要苏sir出手，王宝必死无疑。”
然而，苏天汉依旧沉默以对。
最终，他只是轻叹一声，才缓缓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若你能答得上来，那我便亲手将王宝彻底铲除。”
“可以吗？”
陆冠华点头，毫不犹豫。
当然没问题。
在他看来，
只要能除掉王宝，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苏天汉微微颔首，随后沉声道：“要杀王宝，一句话的事。”
“但如今靠他吃饭的，是五千多名混混，还有两百多家商铺、夜店、舞厅、船运公司、货运站、工厂工人……”
“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三万多户人家，整整十万人仰其鼻息。”
“除掉王宝不难，可问题是——若我今日将他打垮，这十万人的生计由谁来承担？”
“若放任不管，他们饿死街头，责任算在谁头上？”
“若要管，又该如何管？”
随着苏天汉的话语落下，陆冠华顿时愣住。
显然，
他从未考虑过这一点。毕竟他只是一名警员，职责便是惩奸除恶。
可此刻苏天汉这一番话，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
他心里清楚，苏天汉说的句句属实。
王宝固然罪该万死，但问题的症结也正于此——香江就这么大，能提供的活路本就有限。
你可以轻易除掉王宝，可他倒下之后，那些人的饭碗怎么办？
所以他最后，终究无言以对。
只能，沉默。
苏天汉见状，这才缓缓开口：“话不好听，但现实如此。”
“现今香江帮派林立，真想剿灭他们，警署上万人马，枪械无数，难道真的做不到吗？”
“所谓的‘证据不足’，不过是借口罢了。若真想动手，证据随手可得。”
“就算没有证据，我也照样能将他们一锅端。”
“但眼下真正的难题是——香江无法提供足够的职位。”
“光是二十多万古惑仔，连同他们的家人，以及依附于黑帮生存的各行各业……”
“一旦这些组织覆灭，至少两百多万人将失去生计。”
“帮派固然是毒瘤，但警署也不能只顾眼前，不顾后果。”
“除非这两百万人的出路被妥善安置，否则哪怕今天除掉一个王宝，明天也会冒出李宝、孙宝……”
“因为，别无选择。”
“你不入帮派，就得活活饿死！”
伴随着苏天汉的声音，陆冠华彻底怔住了。
胸中一股怒火郁结，却始终无法宣泄。
过去他一直不解，为何香江有这么多警察、有这么多武器，剿灭几个社团看似轻而易举，
可真正出头的总是底层，高层却始终袖手旁观。
若说他心中毫无怨怼，那是假的。
可如今听了苏天汉这番话，他终于心服口服。
的确，事实就是如此！
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尽管帮派人人唾弃，但至少给了无数人一条活路。
若真将其尽数铲除，香江必将陷入大乱。
而另一边，
苏天汉见陆冠华陷入深思，心中也暗自点头，觉得此人尚可造就。
于是沉默片刻后，再度开口：
“许多底层混混，并非自愿加入帮派，而是被迫为之。”
“因此，在经济未能全面复苏之前，香江的帮派绝不可能根除。而等到经济真正回暖，人人都有工可做之时，即便没有警署插手，这些组织也会自然瓦解。”
“所以对于社团，现在警署的底线只有一条，那就是稳。”
“只要你别太过分，我自然可以视而不见。可一旦你踩过界，那我也只能让你消失。”
“回到王宝这件事上，要让他从香江除名并不难，但关键在于必须考虑两个问题。”
“王宝一倒，谁来接手他的地盘？若无人接管，势必引发新一轮火拼。”
“若有接班人，他会不会比王宝更猖狂？”
“如果这些问题没有答案，那么除掉王宝又有何意义？”
“所以我才问那个问题——王宝到底猖狂到了什么地步？”
“是否值得我们警署亲自出手？”
陆冠华想回应，却一时语塞。
过去身为普通警员时，自然要与黑帮势不两立；可如今真正站上高层位置，反而感到迷茫。
是啊！
收拾一个王宝轻而易举，但眼下香江的局面复杂异常。
真正该问的是：王宝倒下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