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舆情的走向却与陈宫的预判不一样。
本县境内,百姓自发聚在监察部衙外,层层叠叠的人影将衙门前的青石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人人都红着眼眶直言令狐部长是被无辜牵连的。
县外的舆论场更是波澜不惊,即便偶有讨论,大家也皆是站在令狐娇一方,都说“监察部查案向来公允,断不会冤枉好人”。
此事非但无人将矛头指向张远,街头巷尾提及他时,反倒都竖起大拇指称赞其治下清明,说道“跟着张首席,咱百姓能吃饱饭、不受欺”,更没有半句针对人民军的微词。
正如刘辩在《星火报》刊发的社论所言:这般职权寻私的琐事,在外界诸侯治下本是常态,从无人将其视作腐败;唯有在人民军,会被摆上台面严查彻办——还是由人民军自身主动揭批,这本身已是极致的民主与法治体现。
这番言论见报后,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最终都归结为一句“确是这个理”。
张远始终通过陈宫的奏报关注着此案,却从未加以干预,只回复四字:依法处置。
面对陈宫专程策马赶赴朝歌,满是焦灼地提出“敌人暗中操控舆情,意在动摇民心”之说,他也只是朗声一笑,语气舒展地说道:“陈宫同志,别那么紧张,只是小插曲而已,动摇不了大局。无论背后有无黑手,依法处置便是。”
他与陈宫的判断,从根本上便截然不同。
陈宫将此事视作太平道或董卓埋下的、足以动摇人民军根基的暗桩阴谋;
张远却认为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万事万物,皆是曲折前行的。人民军从微末中崛起,草莽起家到如今割据一方,不遇此般吏治问题,亦会遭逢粮草短缺、兵源不足的挑战,世间事哪有一路坦途的道理?
即便这场舆情风波真是敌人的阴谋,于崛起之路而言,不也是极为正常的波折吗?
遇问题便解问题,将这次的舆情危机转化为整顿吏治、向百姓普及法治的契机,便足矣。
更何况,张远的注意力,始终聚焦在泛黄舆图上用红笔圈出的洛阳与河北——这才是当下的核心矛盾。
郭嘉与徐庶先一步抵达朝歌的中军帐。
郭嘉刚推门进来,便将身上的披风随意搭在案角,笑道:“二野已接手雍州防御;一野在赵云、徐晃同志统领下,正沿着黄河西岸往河内赶来,不出十日便至。”
“来得早些也好。”张远笑着说,“我总觉着事情的发展出乎我们的预料,最近几晚上还睡不好觉,总觉得这平静底下藏着暗流。”
“哦?和我们预料的不一样?何以见得?”郭嘉挑眉,随手将空酒壶往案上一墩,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张远转身将一叠密信推了过去:“你们边看近日的情报,我边说。
中原战场表面上陷入相持,可二司的同志传回的消息显示,曹孙刘三方竟得到了大量民间义勇、绿林义军的支援,最近会有很大的攻势,由于消息不同步,搞不好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曹孙刘这么猛?那便得做好万全预案。”郭嘉扫了几眼密信,眉峰微挑。
“此外,河北战场的惨烈程度远超预期。”张远话音沉了几分,缓步走到舆图前,伸手点向舆图上的冀州,“我方派去的同志,十有八九都没了音讯,剩下的也只能传回只言片语,说遍地都是尸骸,城池十室九空。
那边局势正逐渐封闭——这足以证明,太平道正借战争之名行内部大清洗之实。
不少人说我高估了这群神棍,可他们绝非寻常妖道,而是浴火重生之辈——有宗教、有理念、有组织,既能隐忍蛰伏,又善伪装,细想之下,实在令人心忧啊。”
“确是极为凶险的敌人。”徐庶捻着颌下的青须,眉头微蹙,“昔日黄巾之乱,他们便搅动天下,如今卷土重来,收编了不少残兵悍将,只会更难对付。”
“从战略层面而言,联合弱者对抗强者方为上策。”张远话锋一转,“因此,即便我们与汉室的矛盾已不可调和,但在对付太平道这一点上,目标却是一致的。
我打算派闵贡以私人身份前去与曹孙刘接洽,至少,也要将太平道在河北的扩张态势告知他们,让他们也提个醒,别被这群神棍钻了空子。”
“我还以为你会受《紫云协定》束缚,对太平道按兵不动呢。”郭嘉挑眉笑道。
“敌人与盟友的身份,本就随实际情势而变,哪有永世不变的盟友?”张远摇头,“历史上诸多兄弟般的盟友,最终也会因利益反目。外交政策的制定,终究要以自身利益为根本,而非一纸盟约。”
“你能有此考量便好。”郭嘉脸上的笑意敛去,神色也郑重起来,“若要对太平道动手,我认为宜早不宜迟,否则等他们在河北站稳脚跟,扎根越深,变数只会更多。”
郭嘉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二司同志的禀报:“潼关急报!彭虎的二师、郝昭的八师、张绣的十四师,在赵霜的统一指挥下,已攻破潼关!董军残部在李肃的带领下溃逃到函谷关!”
帐内众人皆是大惊,徐庶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茶水溅出几滴落在案上:“竟如此之快?”
“彭虎?他怎会在潼关?”张远面露不解,彭虎的攻城师本是随一野作战,按计划该往河内集结才是。
“嗨,倒忘了与你说。”郭嘉一拍额头,“彭虎所部为攻城师,其攻城器械笨重,搬运不易,一野要轻装赶路,便让他将装备留予二野,令他暂留雍州,教八师兵士使用投石机、井阑这些器械,因此他便留在了潼关前线。谁料赵霜胆子竟这么大,集齐三个师便敢强攻潼关,倒是比我还敢赌!”
话音未落,又有一名同志掀帘而入:“首席,太平道使者卞喜已至营外,自称有关于河北战局的重要事宜,要与首席当面商谈!”
郭嘉拎起空酒壶往嘴边凑了凑,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我们在说什么,就来什么,这卞喜来的倒是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