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热带雨林的夜晚并非寂静，虫鸣、蛙声、不知名野兽的低吼，以及枝叶摩挲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原始而充满生机的背景乐章。然而，在这片看似蓬勃的生机之下，往往隐藏着致命的危机与污秽。
张一凡的身影在密林中穿梭，如同没有实体的幽灵。他的速度极快，却又精准地避开每一根垂落的藤蔓，每一片带刺的叶片，足尖在松软的腐殖质上轻点，几乎不留下任何痕迹。三十里的路程，在普通人看来是难以逾越的险阻，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段短暂的路程。
越是靠近黑水沼泽，空气中的异味越发明显。原本湿润清新的草木气息，逐渐被一股混合着腐烂淤泥、某种化学药剂以及淡淡血腥味的恶臭所取代。
周围的植被也开始变得怪异，树木扭曲，叶片呈现出不健康的暗紫色，地面上可见一些小型动物或昆虫的尸体，死状诡异，像是被某种剧毒生物袭击所致。
“毒瘴、特制的驱虫或诱虫药剂、还有……培养蛊虫残留的毒性。”张一凡神识扫过，立刻分辨出这些异常气味的来源。显然，古曼宗的人在此经营已久，利用生物和化学手段，将周围环境改造成了适合他们培养毒虫，同时也能有效阻拦外敌的险地。
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测器，向前方蔓延，很快便锁定了目标。
那是一片位于沼泽深处的洼地，借助几处稍高的土丘和茂密的、散发着恶臭的巨型猪笼草丛，搭建起了十几座歪歪扭扭的竹楼。竹楼之间以简陋的栈桥连接，下方是冒着气泡的黑色泥沼。
整个据点外围，并没有能量结界，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极其隐蔽的物理和生物警戒系统：细如发丝、涂有神经毒素的绊线；栖息在特定树种上、对陌生人气息异常敏感并会发出特定频率鸣叫的报警虫；以及一些被特殊信息素标记、一旦有陌生气味闯入就会躁动不安的毒蛇巢穴。
在最大的那座竹楼附近，张一凡感知到了几股相对强大的生命气息，其中最核心的一股，气血旺盛却带着一种病态的阴冷，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波刚法师”。
张一凡没有贸然闯入。他如同最有耐心的猎人，围绕着据点外围缓缓移动，神识细致地扫描着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竹楼的结构，以及所有活动人员的分布。
他看到一些低级降头师学徒，正在一些特制的培养槽前忙碌，调配着成分复杂的培养基，喂养着形态各异的毒虫；看到有人利用特制的短笛，吹奏出人耳难以捕捉的特定频率音波，驱使着被驯化的毒蛇或蜈蚣在特定区域巡逻；
也看到在最大的竹楼后方，有一个被厚重铁锁和机关封锁的地窖，里面传来微弱的、带着恐惧与绝望的生命波动，显然关押着更多的“材料”。
“利用生物本能和科学手段来达成目的……比纯粹的邪术更显阴毒。”张一凡眼神冰冷，杀意渐起。此等视人命如草芥，以他人血肉培养毒虫的魔窟，留之不得！
他选定了一个位于据点侧后方、靠近沼泽边缘的潜入点。这里巡逻人员较少，报警虫的分布也相对稀疏。
深吸一口气，张一凡周身气息彻底内敛，心跳和体温都降至极低水平，仿佛化作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足尖轻轻一点，身形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滑入黑暗之中。
他精准地绕开了涂毒的绊线，凭借着对气流和震动的超强感知，避开了那些敏感的报警虫。偶尔遇到巡逻的毒蛇，他只需稍微泄露一丝经过地脉莲火净化的、至阳至刚的气息，那些冷血动物便如同遇到了天敌，本能地蜷缩起来，不敢动弹。
很快，他踏上了连接竹楼的栈桥。栈桥年久失修，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但张一凡的体重仿佛不存在，动作轻盈如猫，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那些分散在各处、正在忙碌的低级学徒。这些人实力低微，却是维持据点运转的基础。
如同暗夜中的死神，张一凡的身影在竹楼与阴影间闪烁。每一次出现，都伴随着一指轻点。指尖蕴含的星辰之力精准地没入对方的昏睡穴或特定经脉节点，瞬间切断其意识与行动能力，让他们如同被定格般僵立原地，随后软软倒地，连一丝声响都未能发出。
清理外围的过程迅速而高效。不过片刻功夫，据点外围七八个巡逻和工作的低级降头师，已全部在无知无觉中被解决。
张一凡如同鬼魅，向着中央那座最大的竹楼靠近。越靠近这里，那股混合着各种毒虫和信息素的怪异气味越发浓郁。
就在他距离主竹楼不足十米，准备探查内部情况时——
“唧唧——！！！”
一阵极其尖锐、高频的虫鸣声，突然从竹楼屋檐下几个不起眼的瓦罐中爆发出来！这声音远超普通人耳的接收范围，却带着强烈的警示意味！
几乎同时，竹楼内响起了急促的哨声和脚步声！
“敌袭！有外人闯入！”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带着惊怒。
张一凡眉头微皱，没想到这竹楼周围还布设了这种利用特殊声波报警的虫子。看来这波刚法师，在生物技术的运用上颇有一手。
既然暴露，便无需再隐藏！
他身形不退反进，一步踏出，直接出现在竹楼门前。
“砰！”竹楼的大门被一股巨力从里面撞开。
数道身影从中疾射而出，为首者是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眼神阴鸷的中年降头师。他穿着脏兮兮的红色袈裟，脖子上挂着几个小巧的骨笛，手中握着一根特制的、带有多个孔洞和调节阀的金属短杖，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混合了多种毒虫信息素的气味。
正是波刚法师！
他身后跟着四名气息明显强于外围学徒的降头师，应该是他的亲信弟子，手中也都拿着类似的笛子或音叉。
“什么人？！敢闯我古曼宗禁地！”波刚法师厉声喝道，阴鸷的眼睛死死盯着张一凡，充满了暴戾与一丝惊疑。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深不可测、如同山岳般厚重的气息，充满了致命的威胁。
张一凡懒得废话，目光冰冷地扫过他们，如同在看一群死人。
“杀了他！放虫！”波刚法师被他的眼神激怒，手中金属短杖一挥，同时将短杖凑到嘴边，猛地吹动！
“呜——嗡——嘶——”
奇异的、混合了多种频率的声波，从波刚和他的弟子们手中的乐器中发出！这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激活了周围环境中隐藏的所有毒虫！
“嘶嘶——”“嗡嗡——”“沙沙——”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瞬间从四面八方响起！只见地面上、竹楼的缝隙中、甚至周围的沼泽淤泥里，涌出了无数毒虫！色彩斑斓的毒蛇、拳头大小的毒蜘蛛、密密麻麻的蜈蚣、以及一些形态怪异、散发着腐臭的甲虫，如同潮水般向张一凡涌来！天空中也飞来一片黑压压的毒蚊和蛊蝇，发出扰人心神的嗡鸣。
这是降头师最常用的手段——利用声波和信息素驱动的虫海战术！
面对这足以让常人瞬间崩溃的恐怖景象，张一凡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甚至没有动用鱼肠剑。
只是缓缓抬起了左手，掌心向上。
一缕苍白色的火苗，如同沉睡的莲花苞蕾，悄然浮现。
下一刻，火苗轻轻摇曳，骤然绽放！
“呼——”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只有一股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温暖（对于这些阴毒生物而言则是致命）的气息弥漫开来。以张一凡为中心，苍白色的地脉莲火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
火焰所过之处，景象诡异而震撼。
那汹涌而来的虫潮，无论是地上的蛇虫鼠蚁，还是空中的飞蚊蛊蝇，在接触到苍白火焰的瞬间，连挣扎都来不及，便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花，直接气化，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只有空气中残留的、迅速被莲火净化的淡淡焦糊味，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
那诡异的、操控虫群的声波，在莲火散发的特殊能量场域内，也仿佛失去了效果。
不过呼吸之间，那足以淹没一支军队的恐怖虫潮，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波刚法师和他身后的弟子们目瞪口呆，脸上的狞笑僵住，转而化为极致的恐惧！他们赖以成名的控虫之术，在对方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那…那是什么火？！”波刚法师声音颤抖，如同见了鬼一般。他从未见过如此克制他们手段的东西。
“净化尔等污秽之火。”张一凡声音冰冷，左手掌心莲火依旧在静静燃烧。
“用‘五毒噬心散’！吹‘乱神波’！”波刚法师毕竟是见过风浪的，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嘶声吼道。他知道，今日遇到了克星，若不拼命，绝无生机！
他与四名弟子迅速从腰间掏出几个皮囊，猛地将其中暗红色的粉末撒向张一凡，同时鼓起腮帮，将手中的骨笛、音叉吹奏到极致！这一次发出的声波异常尖锐刺耳，甚至引起了空气的肉眼可见的扭曲，直冲张一凡的耳膜与大脑，而那弥漫的红色粉末也带着强烈的神经毒性，试图从皮肤和呼吸系统入侵！
这合击之术，融合了生物毒素与高频声波攻击，是他们压箱底的手段！
“雕虫小技。”
张一凡冷哼一声，面对那扑面而来的毒粉和无形声波，不闪不避。他体内星辰之力微微流转，在体外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所有毒粉隔绝在外，并被地脉莲火的气息瞬间中和。那尖锐的声波冲击在他的耳膜和大脑时，如同泥牛入海，被他远超常人的肉身强度和坚韧无比的神魂轻易化解，未能掀起半点波澜。
“噗！”“噗！”“噗！”
波刚法师身后的四名弟子见最强手段无效，心神受到巨大冲击，加上吹奏那种高频声波本就极其耗费心力，顿时气血逆冲，齐齐喷出一口鲜血，萎顿在地。
波刚法师也是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看向张一凡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与绝望。对方的强大，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张一凡不再给他任何机会。身形一动，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波刚法师面前。
波刚法师惊骇欲绝，还想掏出什么暗器，张一凡的右手食指已然点出，指尖星辉流转，精准地点在了他胸腹之间的气海穴上。
一股凝练无比的星辰真元瞬间涌入，如同最霸道的洪流，粗暴地冲垮了他多年修炼（更多是药物和毒虫淬体）积累的异于常人的气血根基，将其身体机能扰乱、废掉！
“呃啊！”波刚法师惨叫一声，整个人如同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脸色惨白如纸。
张一凡看都没看那几个萎顿在地的弟子，目光落在如同死狗般的波刚身上。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他蹲下身，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关于古曼宗总坛，关于你们与‘海蛇佣兵团’的合作，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波刚法师眼中闪过怨毒与恐惧，还想咬牙硬撑。
张一凡并指如剑，指尖再次萦绕起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星辉。
看到这熟悉的光芒，波刚法师瞬间想起了之前审讯运输队小头领时，对方那生不如死的惨状。强烈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崩溃了。
“我说！我全都说！”他嘶哑地喊道，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知道的情报全部说了出来。
古曼宗总坛，位于更南方，跨越边境，在一处名为“鬼哭峡”的险恶之地，具体入口唯有内堂长老以上才知晓。
他与海蛇佣兵团的联系，主要是通过一个代号“毒蝎”的中间人。佣兵团为他们提供一些热武器、情报，并帮忙处理一些不听话或者试图探查他们秘密的麻烦，比如……一些外来者。
“大概半年前…有一支…大概五六个人的小队…看起来像是探险家，但身手很好…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摸到了我们一个废弃的据点附近…毒蝎带人处理了他们…我后来在‘毒蝎’炫耀时，看到过他们的证件和照片…里面有个叫…叫杨志远的夏国人…”
波刚断断续续地说道，生怕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杨志远！果然是他们龙魂局的队员！
张一凡眼中寒光暴涨，强压下立刻去寻“海蛇佣兵团”麻烦的冲动，继续问道：“你们收集这些材料和物资，除了自己用，是否还与其它势力有关联？比如…一个叫伊甸的组织？”
波刚茫然地摇了摇头：“伊甸？没…没听说过…我们收集的物资，大部分都是运往总坛…只有少部分特别珍贵稀有的，才会由内堂长老决定如何处理…好像…好像偶尔会有一些很神秘的人来交易，但他们非常谨慎，从来不留任何信息…”
张一凡仔细感知着他的精神波动，确认他确实不知道“伊甸”的存在。看来古曼宗与伊甸基地并非直接关联，或许只是产业链上不起眼的一环，或者通过更复杂的中间层联系。
审讯完毕，得到了想要的情报。张一凡出手，将波刚法师和那几个弟子彻底了结，让他们不再为祸人间。
随后，他走进那座最大的竹楼，开始清扫战场。
竹楼内部更加污秽不堪，充斥着各种毒虫的尸体、浸泡着古怪材料的瓶罐罐，以及一些进行邪恶仪式的痕迹。在竹楼最深处，有一个被严密守护的储藏室。
破开简单的禁制后，张一凡找到了此行的收获。
一块约莫尺长、通体翠绿欲滴、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精纯乙木灵气的木心——千年木心。此物蕴含的生机之力，对于炼制疗伤、稳固根基的丹药有奇效。
一株形态似珊瑚、却通体赤红如血、触手温润如玉的奇异植株——血珊瑚玉。它蕴含着充沛的血气与水属性灵气，是炼体或者布置某些特殊水属性阵法的上佳材料。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散的金银珠宝、品质尚可的药材，但对张一凡而言价值不大。他将千年木心和血珊瑚玉小心收入纳戒。
最后，他来到那个关押“材料”的地窖，破开符咒，将里面十几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平民救出，同样安置到安全地带。
做完这一切，张一凡站在据点的废墟之上，遥望南方。
“鬼哭峡…古曼宗总坛…海蛇佣兵团…”他低声念着这几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
“哼！。”
身形一闪，他消失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