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双脚在后山坚实的土地上最后一次借力,整个人如同一枚脱膛的炮弹,冲向那座孤傲的巨塔。
风声在耳边呼啸,将城市的喧嚣远远甩在身后,只剩下塔顶那规律闪烁的红光,像一颗悬在天际的巨大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他的神经。
他稳稳地落在塔基前的最后一块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那座凌氏武道学院的试炼塔,比远观时更加宏伟,冰冷的石壁上刻满了岁月与战斗的痕迹,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抬头仰望,塔身仿佛一柄刺破苍穹的利剑,直插云雾深处,根本看不到尽头。
腕上的廉价光脑震动了一下,系统界面弹出任务详情。
配送目标:守塔人。
位置:塔顶观星台。
备注:别让酒洒,他哭起来很烦。
萧然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低声吐槽:“合着我送的不是陈年佳酿,是特么的止哭剂?”这系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话音未落,小薇的加密通讯请求弹了出来。
他随手接通,妹妹焦急的声音立刻响起:“哥!你是不是接了凌家的单子?千万别去!凌风被发配去守塔了,家族对外说是让他‘洗心革面’,可我听内部的人说,那根本就是个惩罚!他们还放出话来——谁敢上去送东西,就得硬接凌风一招‘碎心掌’!”
萧然眉头一紧。
凌风,凌氏家族百年不遇的天才,年纪轻轻便已是内劲大成,那一手碎心掌更是威名赫赫,据说能隔着三层钢板震碎后面的花瓶。
让自己一个送外卖的去接他一招?
这不是送酒,是送命。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取消订单,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瘦小的黑影。
天桥底下那个总喂他小鱼干的猫叔,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路边的石墩上。
它没有看萧然,只是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在满是灰尘的石面上划出一个歪歪扭扭的“禁”字。
随即,它又抬起爪子,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神异常凝重。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猫叔在提醒他,这里有听觉上的异常,或者某种禁制。
萧然立刻屏息凝神,将感知提升到极限。
果然,周遭的风声、虫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膜过滤掉了,一种极其低沉、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诵念声钻入耳中。
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压抑的悲伤,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撕扯着空气,让人的心脏无端地跟着抽痛。
就在这时,系统光幕上突然弹出一个鲜红的警告窗口。
检测到高强度精神力场——“情劫结界”,结界会引动闯入者内心最深处的负面情绪与记忆。
建议佩戴“情绪稳定器”后进入。
萧然看着这条提示,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自嘲地拍了拍自己的裤子:“我哪有什么情绪稳定器,唯一的稳定器就是我那条洗得发白、偶尔还会放响屁的纯棉内裤……”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犹豫一扫而空。
母亲的医药费还差一大截,这一单的报酬足够顶她半个月的进口靶向药。
富贵险中求,何况他萧然,从来就没什么富贵可言,只有险中求生。
他将背后的保温箱紧了紧,大步走向试炼塔那扇紧闭的石门。
手掌触及石门的瞬间,一股冰凉的触感传来。
门上没有把手,也没有锁孔,但在他靠近时,那扇重达数吨的巨石之门竟悄无声S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入口。
萧然没有迟疑,一步踏入。
身后,石门轰然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与声。
塔内第一层,出乎意料的空旷。
没有守卫,没有机关,甚至连一盏灯都没有。
唯一的物体,是正中央竖着的一面巨大的古朴铜镜。
镜面光滑如水,却映不出任何影像,只有一片混沌。
萧然警惕地环顾四周,缓缓向铜镜走去。
就在他距离铜镜还有三步之遥时,混沌的镜面突然起了波澜,一幅清晰的画面浮现出来——医院的白色病床上,母亲形容枯槁,正费力地喘息着,斑白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
紧接着,一个虚弱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是他手机里存了很久的一段录音:“小然……别为了妈……再去拼命了……”
心,猛地一颤。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愧疚涌上喉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镜中母亲的脸。
“警报!幻境已触发!精神连接正在建立!来源:守塔人心境投射!”
系统的尖锐警报如同当头棒喝,将他从那股悲伤的情绪中拽了出来。
萧然猛地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死死盯着镜中的画面,额头青筋暴起,一步步艰难地后退。
“妈的……老子是来送外卖的,不是来给你上心理辅导课的!”他低吼一声,转身决绝地走向通往第二层的阶梯,不再看那面铜镜一眼。
他想得没错,这“情劫结界”果然歹毒。
接下来的几层,他遭遇了各式各样的“情关”。
第二层,曾经给他打过差评的客户们集体出现,围着他尖酸刻薄地指责,说他送餐慢,汤洒了,甚至有个大妈骂他骑车时“踩到了她家猫的尾巴”。
第三层,他大学时期的导师站在讲台上,指着他的鼻子冷笑:“萧然,我早就说过,你这种没有背景又心高气傲的人,一辈子最好的出路就是送外卖。”
每一层,都是他过往人生中的一次失败、一次羞辱、一个不愿回首的片段。
这些由精神力构筑的幻象栩栩如生,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心防。
“你们这些武道世家的人,心理防线都是靠羞辱别人建立起来的吗?”萧然一边攀登,一边喘着粗气吐槽,汗水浸透了那件印着“再来一瓶”的破旧披风。
他没有沉溺其中,而是将这些负面情绪当成了磨刀石,心志反而在一次次冲击下变得愈发坚韧。
当他踏上第六层的石阶时,眼前的景象终于不再是幻境。
这一层同样空旷,但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昏暗的角落里,一个人影正跪在地上,拿着一块抹布,专注而机械地擦拭着地板。
那人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灰布粗袍,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身形虽然高大,背影却显得无比萧索。
萧然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认出了那个人——凌风。
听到脚步声,凌风擦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色苍白,曾经那双意气风发、睥睨众生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空洞。
他看着萧然,以及他背后那个显眼的外卖保温箱,沙哑地开口:“你赢了。他们终究还是派了你来。现在,轮到我送你上去了。”
说完,他从身旁拿起一根长长的竹竿,递了过来:“塔内的阶梯到这一层就断了,唯有以‘借力跃心’之法,方可登顶。你踩着我的背,我用内劲托你上去。”
萧然愣住了,握紧了拳头:“你这是赎罪,还是设局?”
凌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家族说,若我能亲手助你完成这次的任务,便许我离开这里,归还我的身份。”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地蹲在萧然肩头的猫叔突然发出一声威胁性的低吼,全身的毛瞬间炸起,尾巴绷得像一根钢鞭。
它的兽性感官远比人类敏锐,它清晰地感知到,眼前这个叫凌风的男人,体内的真气极度紊乱,就像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
萧然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凌风空洞的眼神和猫叔警惕的姿态之间流转。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凌风震惊的决定。
他解下背后的保温箱,小心翼翼地递到凌风面前:“你帮我拿着酒,我背你上去。”
凌风的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不怕我抢了你的功劳?”
“怕啊。”萧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但我要是真想赢,就不会跪在这里擦地了。”
他转过身,在凌风面前蹲了下来,拍了拍自己并不算宽厚的肩膀。
凌风呆呆地看着这个背影,看着那件滑稽的“再来一瓶”披风,眼中的死寂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手中的抹布丢开,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保温箱,俯身趴在了萧然的背上。
就在萧然双腿肌肉贲张,准备发力跃起的瞬间,整座试炼塔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
头顶的石壁传来“咔咔”的碎裂声,灰尘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一个苍老、悲怆、仿佛穿越了千古岁月的声音,从塔顶的最高处滚滚而下,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
“第七人……终于来了吗……我……又要哭了吗……”
这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魔力,让萧然背上的凌风身体一僵。
更可怕的是,凌风手中的保温箱,竟开始微微发烫,隔着箱体,萧然仿佛能听到里面传来液体沸腾的“咕嘟”声。
系统提示音在萧然脑中疯狂炸响:
“任务紧急更新:目标‘守塔人’情绪即将失控!必须在其第一滴眼泪落下之前,将‘断情酒’成功交付!”
萧然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断情酒……这酒,根本不是用来止哭的,而是用来让他哭的!
他顾不上思考这其中诡异的逻辑,双脚猛地蹬地,背负着一个人和一份滚烫的“催泪剂”,如一道逆射的流星,冲向了那片摇摇欲坠的黑暗!
力量的爆发远超他的预估,仿佛塔身那股悲伤的力量也成了他的一部分。
他冲破第六层的天花板,碎石如雨点般落下。
萧然喘着粗气,单手死死攀住了第七层断裂的阶梯边缘,身体悬在半空。
在他下方,是足以将人摔得粉身碎骨的百米深渊,呼啸的罡风从深渊中卷上来,像无数只冰冷的手,要将他拖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