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数月过去，京城已是初冬。
这几个月里，秦王府内外，发生着悄无声息的变化。
苏妙妙以“火锅外交”为武器，成了御书房的常客，不仅让皇帝墨曜对她的“特别审计司”彻底放了心，还借着查账的名义，与宫中的兰嫔建立了一条稳固的情报线。
通过马夫小六子这颗反向钉子，一份份真假掺半的情报被喂给“赤蝎”组织，而柳贵妃母家的香料生意，也已在阿影的监控下，被查出了诸多见不得光的账目。
远在皇陵的林德忠太监，在阿影手下的软硬兼施下，也终于松了口，答应找机会将他私藏的宸妃案卷宗缺页，送出皇陵。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唯一让整个秦王府人仰马翻的，是苏妙妙那一天比一天大的肚子。
进入腊月，苏妙妙的孕期已满九月，随时可能发动。听风阁的气氛，也因此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
这种紧张的源头，不是即将临盆的苏妙妙，而是秦王墨渊。
书房里，一向只摆放着兵法和军报的桌案上，此刻堆满了各种书籍——《初生儿护理百法》、《孕妇产后调理食谱》、《论产房通风与温度的辩证关系》……
往日里杀伐果决的秦王殿下，如今每天花得最多的时间，就是研究这些东西。
“王爷，”青风拿着一份紧急密报走进来，脸色凝重，“南疆传来消息，柳家在边境的一支商队，被查出夹带私盐和铁器，数量巨大。”
若是放在以前，墨渊听到这个消息，眼神早已冷了下来。
可今天，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头也没抬地问道：“产房那边，炭火的品级都换成最好的银丝碳了吗？稳婆今天入府后，凌霜有没有再重新检查一遍她的随身物品？”
青风一愣，连忙回答：“回王爷，都按您的吩咐办妥了。产房每日都用艾草熏蒸消毒，所有器具煮过三遍。两位稳婆和四名帮佣的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绝无问题。”
“嗯。”墨渊又拿起一张他亲手绘制的图纸，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路线。
“再让天罡卫演练一遍‘护婴阵’。一旦有任何异动，从产房到密道的撤离路线，必须在三十息之内完成。”
青风看着自家王爷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欲言又止。
不过是王妃要生孩子，王爷这阵仗，比当初北境决战前夕还要紧张。
这几个月，王爷的头发都愁白了好几根。
就在这时，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慢悠悠地从门口挪了进来。
“老公，你又在研究你的‘作战计划’呢？”
苏妙妙挺着一个巨大的肚子，扶着腰，像一只企鹅。
【我的天，瞧瞧我老公这黑眼圈，都快赶上国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生了呢。这严重的产前焦虑症，得治啊。】
墨渊一见她，立刻丢下笔，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她，语气是藏不住的紧张：“怎么下床了？不是让你多躺着吗？地上凉不凉？”
“再躺下去我就要发霉了。”苏妙妙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轻松。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图，在他面前展开。
“诺，别看你的了，看我的。这是我制定的‘生产作战流程图’，A计划、b计划、c计划一应俱全。从宫缩开始，到开宫口，再到用力，最后到剪脐带，每一步都有详细说明。看见没？科学、严谨、高效！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墨渊看着那张画着各种小人儿和箭头的涂鸦，哭笑不得。
他的小王妃，永远都能用这种奇奇怪怪的方式，来安抚他紧绷到极点的神经。
“好，听你的。”他握住她的手，将她扶到软榻上坐好。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
子时，雪势渐大。
整个秦王府都静悄悄的，只有巡逻护卫踩在雪地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卧房里，苏妙妙刚喝完一碗燕窝粥，正跟小蝉吐槽墨渊今天又因为产房的窗户开得太大而训斥了福伯。
忽然，她“嘶”地抽了一口气，手下意识地抚上了肚子。
“王妃，您怎么了？”小蝉吓得脸都白了。
苏妙妙闭着眼感受了一下，几秒后，她睁开眼，脸上露出一抹既紧张又兴奋的笑容。
“别慌，小场面。”她异常冷静地说道，“通知下去，启动A计划。我感觉……‘发射程序’要启动了。”
“发、发射？”小蝉没听懂，但“A计划”三个字她是刻在骨子里的。
“是！”她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灯火一盏盏亮起，人影穿梭，却没有任何喧哗。
福伯指挥着下人烧水，小婵和玉竹捧着干净的衣物和用品，庖丁先生亲自守在小厨房里，随时准备着参汤和热粥。
凌霜带着凤凰卫，接管了产房内外的所有安保。
苏哲则像一尊铁塔，守在听风阁的院门外，长剑出鞘半寸，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被他凌厉的眼神逼退。
产房内，早已准备就绪的两位稳婆和丫鬟们，迅速各就各位。
整个王府，都在一种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中，等待着新生命的降临。
而此刻，秦王墨渊，正被拦在产房门外。
“王爷，您不能进去！”资历最老的张稳婆，鼓起勇气拦住他，“王妃吩咐了，产房血气重，男人进去不吉利。而且……您进去，只会让王妃分心。”
“让开！”墨渊的眼睛都红了，里面传来的苏妙妙第一声压抑的痛呼，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他所有的冷静。
“王爷，这是王妃的命令。”凌霜的身影，如鬼魅般挡在门前，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墨渊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高大的身躯，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无助感。
他征战沙场，平定四方，他是大业的战神，是皇帝都要敬畏三分的皇叔。
可现在，他连自己妻子生产的房门都进不去。
他只能在门外，焦躁地来回踱步。
青风拿着一叠又一叠的紧急公文站在不远处，却根本不敢上前。
他知道，现在就算天塌下来，王爷也不会看一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产房里，苏妙妙的痛呼声，一阵比一阵急促。
“啊……疼死我了……墨渊你这个混蛋！老娘下次再给你生孩子，我就是猪！”
苏妙妙一边疼得满头大汗，一边还不忘骂人。
张稳婆在一旁急得满头汗：“王妃，您省点力气啊！跟着老奴的节奏，吸气……呼气……”
“我懂我懂！”苏妙妙咬着牙，还不忘指挥，“你们几个，去把窗户再开大点，保持空气流通！小婵，给我放点音乐！就我之前哼的那个调子！”
【加油，你是最棒的……我靠，谁发明的这句鸡汤，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稳婆和丫鬟们手忙脚乱，她们接生了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有主见”的产妇。
然而，情况很快变得不乐观。
“不好，”张稳婆脸色一变，“王妃，这头一胎，胎位有些不正，孩子下不来！”
“什么？！”门外的墨渊听到这话，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猛地冲上前，一脚就要踹开房门。
“王妃若有任何闪失，本王要你们所有人陪葬！”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疯狂。
“拦住王爷！”凌霜低喝一声。
苏哲和几名凤凰卫立刻上前，死死地抱住了几近失控的墨渊。
“放开！”墨渊双目赤红，内力勃发，竟将苏哲几人都震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产房里，苏妙妙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墨渊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
万籁俱寂。
就在这死一般的沉寂中，一声响亮清脆的啼哭，划破了风雪夜。
“哇——！”
“生了！生了！”张稳婆惊喜交加的声音传来，“恭喜王爷，是个小世子！”
墨渊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险些站立不稳。
他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眶红得吓人。
然而，还不等他松口气，另一道同样响亮的啼哭声，紧接着响了起来。
“哇——！”
两道啼哭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独一无二的乐章。
产房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张稳婆颤抖着声音，冲着门外喊道：“王爷！大喜啊！是龙凤胎！还有一个小郡主！母子女三人，平安！”
龙凤胎！
墨渊彻底愣住了。
他仿佛被定在了原地，直到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张稳婆抱着两个襁褓走了出来，满脸喜色。
墨渊却看都没看一眼，直接冲进了产房，扑到床边。
苏妙妙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湿透，虚弱得仿佛随时会睡过去。
但看到他，还是扯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看吧……我的‘生产计划’……完美收官……KpI超额……完成……”
“别说话。”墨渊握住她冰凉的手，俯下身，在她满是汗水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后怕、心疼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苏妙妙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暖暖的，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傻瓜……哭什么……】
***
卧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两个小小的婴儿，被清洗干净后，并排放在苏妙妙身边的小床上，睡得正香。
墨渊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目光温柔地看着沉睡的妻儿。
这时，负责给小郡主包裹襁褓的年轻丫鬟小荷，捧着换下来的衣物，悄悄走到张稳婆身边，小声地说道：“张妈妈，您看……小郡主的脚踝上……”
张稳婆接过衣物，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小郡主的方向，只见那白嫩的脚踝内侧，有一个极淡极淡的印记。
那印记不过指甲盖大小，像是一朵盛开的兰花，又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
她的脸色，在烛火下微微一变，随即恢复了正常。
“小孩子家家，有些胎记很正常。”她压低声音，严厉地对小荷说道，“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不该看的东西，不要乱看。忘掉你看到的一切，明白吗？”
小荷吓得一哆嗦，连忙低下头：“是，奴婢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