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的地牢，阴暗潮湿。
那个自称“阿月”的女死士，被铁链牢牢地锁在墙上，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但眼神却已经涣散，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阿影站在她面前，手中把玩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声音听不出喜怒。
“你嘴里的毒囊已经被取出来了，想死，没那么容易。我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在你的骨头被一寸寸敲碎之前，告诉我，‘南疆的香料’，除了做香料，还能做什么？”
女人空洞的眼睛动了动，嘴角却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们……斗不过‘圣使’的……‘圣女’……终将……回归……”
她断断续续地说完，头一歪，便彻底没了声息。
阿影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眉头紧锁。
“主子，是‘断魂蛊’。”他对赶来的苏妙妙和白七少说道，“蛊虫藏于心脉，一旦宿主有泄密的念头，或被强行逼问，蛊虫便会立刻破心而出。无解，也无从防范。”
苏妙妙看着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狠，太狠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杀手组织了，这根本就是个被彻底洗脑的邪教。用人命当石头，就为了投石问路，探探我这边的水深水浅。】
“查她的身份。”苏妙妙的声音，冷得像冰，“兰嫔的远房表妹，这个身份是真是假，我要知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的根底给我挖出来！”
“是。”阿影领命而去。
白七少摇着扇子，脸色却异常凝重：“妙妙，‘赤蝎’的棘手程度，超出了我们的预料。‘断魂蛊’这种东西，早已失传百年，歹毒至极。他们在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们，他们不怕死，而且，他们的人，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苏妙妙当然知道。
墨渊“病重”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京城，皇上那边虽然派太医来问过几次，但都被白七少以“寒瘴凶险，不宜近身”为由挡了回去，暂时稳住了局面。
可她知道，这种平静只是暂时的。
敌人已经亮出了爪牙，而她现在，是这座孤城唯一的指挥官。
“我没事。”苏妙妙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他们想看我惊慌失措，我偏不。”
她转身，向地牢外走去，阳光刺得她眼睛有些发疼。
“传我命令，”她对跟在身后的苏哲和凌霜说道，“从今天起，王府内所有下人，重新进行身份核查，尤其是最近半年内入府的。另外，加强听风阁的饮食和水源检查，除了银婆婆和庖丁先生，任何人不得接触。”
她要在这座铜墙铁壁之上，再加一百道锁。
【想跟我玩心理战？来啊，看谁先疯。】
***
接连几天，秦王府都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氛里。
苏妙妙把自己关在听风阁，除了处理下人们送来的核查名册，就是陪着两个孩子。
团子和圆圆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紧张，变得比平时更黏人。
这天午后，阳光正好，苏妙妙看着摇篮里两个眼巴巴望着窗外的小家伙，心里一软。
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紧张，就剥夺孩子们接触阳光的权利。
“走，额娘带你们出去晒太阳。”她抱起圆圆，又示意乳母抱起团子，“就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去。”
听风阁的小花园里，厚厚的地毯再次被铺开。
苏哲和凌霜一左一右，站在离地毯不足五步的地方，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视着四周。
外围的天罡卫，更是站得里三层外三层，每个人的手都按在刀柄上，神情肃穆。
苏妙妙把两个孩子放在地毯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来，圆圆，我们玩飞高高好不好？”
她笑着，将女儿举了起来。
“飞咯！飞咯！”
圆圆被举到空中，非但不怕，反而兴奋地“咯咯”直笑，小胳膊小腿在空中乱蹬，开心极了。
【还是小孩子好，无忧无虑。不像我，年纪轻轻就要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和权力。】
她逗了一会儿女儿，又把团子抱起来，也玩起了“飞高高”。
团子依旧是一脸“我是谁我在哪”的淡定表情，只是被举到最高点时，小嘴微微张开，似乎也觉得有些新奇。
就在她和孩子们玩得正开心时，一声暴喝，突然从不远处响起！
“王妃！小心！”
一个穿着天罡卫服饰的年轻护卫，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这边，手已经握住了刀柄，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危险的场面。
他叫小石，是最近从军中提拔上来的新人，因为身手好，脑子灵，才被破格选入天罡卫，负责听风阁的外围守卫。
他从未见过王妃，只知道里面住着王府最金贵的人，他的职责，就是保证里面的人，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刚才，他从自己站岗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王妃做出一个“抛起”婴儿的动作，吓得他魂飞魄散，想都没想就喊了出来。
这一声喊，打破了花园里所有的宁静。
所有护卫的目光，包括苏哲和凌霜，都在那一瞬间，齐刷刷地转向了声音的来源——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
苏哲的眼神，冷得能杀人。
凌霜的眉头，也紧紧皱起。
也就在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短短的一两秒钟里。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负责修剪花草的老花匠，正佝偻着背，提着一个装满落叶的大背篓，从地毯后方，无声无息地经过。
他叫何老头，在王府干了十几年，平日里沉默寡言，手脚麻利，是府里最不起眼的人之一。
他的动作快如鬼魅。
在经过地毯的瞬间，他背篓的侧面无声地打开一个小口，他一只手闪电般伸出，将地毯上的两个婴儿捞进背篓，同时，另一只手将两个早就准备好的、重量和包裹都一模一样的假人，从背篓里推了出去，精准地落在了原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
做完这一切，他依旧佝偻着背，提着那个沉甸甸的背篓，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着花园的角落走去，身影慢慢消失在假山后面。
***
“你鬼叫什么！”
苏妙妙被吓了一跳，看清是个愣头青新兵后，气不打一处来。
【我靠！哪里来的愣头青？老娘自己带孩子玩，你喊个什么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儿童呢！】
“属下……属下该死！”小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
“拖下去！重罚！”苏哲冷冷地开口，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立刻有两名护卫上前，将已经吓傻了的小石拖了下去。
一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苏妙妙撇了撇嘴，转过头，想继续跟自己的宝宝们玩耍。
“好了好了，宝宝们不怕，刚刚是叔叔在练嗓子呢……”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地毯上，两个“孩子”，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太安静了。
圆圆没有去抓她最喜欢的拨浪鼓，团子也没有习惯性地去吮自己的小拳头。
他们就像两个精致的、没有灵魂的娃娃。
一股无法言喻的、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苏妙妙的心脏。
她颤抖着伸出手，碰了碰“圆圆”的小脸。
那不是婴儿皮肤该有的、温热柔软的触感。
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蜡质感的僵硬。
苏妙妙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紧缩。
她疯了一样，一把扯开裹在“孩子”身上的襁褓！
襁褓之下，根本不是她那粉雕玉琢的女儿！
而是一个用软胶和白蜡制成的、五官模糊的假人！
她又扑向另一个，扯开，同样是一个冰冷的假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苏妙妙跪在地毯上，手里抓着两个冰冷的假人，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和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
几秒钟后，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秦王府上空。
“啊——！”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见了！！！”
苏哲和凌霜脸色剧变，瞬间冲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那两个假人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封锁王府！！”苏哲最先反应过来，他目眦欲裂，发出了愤怒的咆哮，“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给我搜！！”
整个听风阁，整个秦王府，瞬间大乱！
无数护卫从四面八方涌来，沉重的府门被一重重关上，刀剑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
凌霜冲到苏妙妙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和自责。
“王妃……是属下的疏忽……属下该死！”
苏妙妙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她猛地推开凌霜，像一头发了疯的母兽，跌跌撞撞地在花园里寻找着。
“圆圆！团子！额娘在这里！你们出来啊！”
她的声音，破碎，而绝望。
可是，回应她的，只有护卫们杂乱的脚步声，和一片死寂。
“是谁……是谁……”苏妙妙跪倒在地，双手死死地抠进泥土里，指甲断裂，鲜血流出，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孩子，在她亲手打造的、固若金汤的堡垒里，在她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丢了。
这个认知，几乎要将她彻底击垮。
***
“找到了！”
半刻钟后，一名天罡卫的头领，提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老头，冲了过来。
“王妃！在后院的狗洞旁，抓到了这个企图逃跑的老花匠！但是……他身上没有孩子！”
是何老头。
他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吓得涕泪横流，拼命磕头。
“不关我的事啊王妃！是……是有人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把那个背篓，从后门墙角的那个洞里递出去！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人呢？接应的人呢？”苏哲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不知道！外面的人只伸出一只手，拿了背篓就走了！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何老头吓得几乎晕厥。
线索，又断了。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时，一直沉默的白七少，快步走了过来。
他蹲下身，在那只被丢弃的、空空如也的背篓旁，仔细地检查着。
忽然，他的手指，在背篓底部的一个缝隙里，捻起了一点点淡黄色的粉末。
他将粉末放到鼻尖，轻轻一闻，脸色瞬间大变。
“是‘千里香’！”他抬起头，急切地对苏妙妙说道。
“这是一种南疆特有的植物磨成的粉，无色无味，但有一种经过特殊训练的‘寻踪犬’，能在百里之外，都闻到它的味道！他们用这个，来标记运送孩子的路线！”
这句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苏妙妙那片灰暗死寂的世界！
她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神却已经从一个绝望的母亲，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的秦王妃。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和泥，走到苏哲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指向那个跪在地上的老花匠。
“说！他们约定的下一个交接点，在哪里！”
她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我……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苏妙妙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划下，斩断了何老头的一缕头发。
“我再问一遍，在哪里！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何老头感受到那股逼人的杀气，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在……在城西的破庙！他们让我把东西送到那里，会有人接应！”
“苏哲！”苏妙妙收回剑，看向自己的堂兄，眼中是嗜血的红光。
“是！”苏哲单膝跪地。
苏妙妙将那枚冰冷的、沾着她指尖鲜血的玄铁虎符，狠狠地拍在了他的手上。
“调集所有天罡卫！封锁出城的全部要道！给我追！”
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告诉他们，就算把整个京城翻过来，也要把我的孩子找回来！”
“活要见人，死……我要他们所有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