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的指尖还沾着老槐树下血痕的余温。
那血是黑褐色的，黏在她指腹上像团化不开的胶，混着槐花香钻进鼻腔，直往天灵盖里钻。
谢沉渊的手腕在她掌心挣动时，她才惊觉自己攥得太紧，指节都泛了青白。
谢沉渊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剑穗上的银铃撞在两人交握处，发出细碎的响。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像块刚从炉里夹出的炭，隔着一层皮肉烙得林疏桐眼眶发酸。
她望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前日他在药庐里翻古籍的模样——那时他说天道从无偏私，此刻却把后背完完全全袒露给她。
黑影留下的痕迹极淡。
林疏桐盯着地面，见碎鸦羽铺成条模糊的线，每片羽毛边缘都泛着青灰，像是被某种腐毒浸过。
她想起井边墨无痕画的血契，那些扭曲的符号突然在脑海里活过来，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爬，爬得后颈发凉。阿渊，她咽了咽口水，锁魂珠在袖中烫得几乎要烧穿布料，这血...和墨无痕画的符是不是同一种？
谢沉渊的脚步顿了顿。
他侧过身，剑指虚点地面，一道青芒顺着鸦羽轨迹窜出去，在前方断墙处炸开个拳头大的洞。是阴煞血。他嗓音沉得像压了块铁，墨无痕那厮修的是邪道血魂术，可这血里的怨气...比他深十倍。
林疏桐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想起原主记忆里那些惨死的镇民，想起昨日在医馆看到的孩童——他们心口都有个焦黑的洞，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剜走了魂魄。
锁魂珠在她掌心裂开的细缝里，有幽蓝的光漏出来，像极了那些孩童瞳孔里最后一丝光。
追踪到废弃院落时，林疏桐的鞋底碾过片碎瓦。一声，惊得她猛地缩了缩脖子。
这院落比她想象中更破败，断墙根生着半人高的野蓟，门楣上张记米行的木牌歪在一边，被风雨啃得只剩半截字。
谢沉渊的剑尖挑起块褪色的红绸，那绸子在风里抖了抖，簌簌往下掉碎渣——是喜绸，大概十年前哪家办喜事挂的。
系统。林疏桐在心里默念，喉结动了动。
她能感觉到太阳穴突突跳着，那是系统要发布签到的前兆。
果然，眼前浮起淡金色的光屏：【今日签到地点：废弃米行后院枯井，状态要求：闭眼静坐（越放松奖励越丰厚），剩余时间：一炷香】
谢沉渊的剑突然横在她身前。别动。他压低的声音擦着她耳尖过去，带着点滚烫的气，有人。
林疏桐的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野蓟丛里有团黑影在晃，不是人的形状，倒像是团被揉皱的布，正顺着墙根往院角挪。
锁魂珠在袖中烫得她几乎握不住，裂缝里渗出的幽蓝光芒越来越亮，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两团扭曲的墨。
是那东西。林疏桐的声音发颤，她想起老槐树下那道沙哑的笑声，它在引我们过来。
谢沉渊的剑嗡鸣得更厉害了。
他反手将她拽到身后，青芒在剑身上流转成旋涡，不管它引不引，今日总要做个了断。话音未落，那团黑影突然一声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猩红的眼珠子——是双没有眼白的眼睛，眼尾拖着条血线，直往下淌黑血。
林疏桐的胃里泛起酸水。
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符袋，却摸了个空——方才在老槐树下跑太急，符袋不知掉哪儿去了。
锁魂珠的热度突然暴涨，她疼得闷哼一声，指尖的血珠渗出来，滴在锁魂珠的裂缝上。
那珠子突然剧烈震颤，幽蓝光芒地炸开，将黑影逼得退了两步。
小丫头...沙哑的笑声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贴在林疏桐耳边说的，你以为这破珠子能困我？
当年我被封在锁魂塔里三百年，最后还不是...
闭嘴！谢沉渊的剑劈了出去。
青芒划破空气的声响像道惊雷，黑影被劈中时发出刺耳的尖叫，碎成千万点黑渣。
可那些黑渣刚落地，又往院角的枯井里钻，眨眼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林疏桐扶着墙喘气，额角的汗滴进衣领，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望着院角那口枯井，井沿爬满青藤，井口蒙着层蛛网，却在正中央破了个洞——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撞开的。
系统光屏还浮在眼前，签到地点明明白白标着。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对谢沉渊道：阿渊，那口井...
谢沉渊的剑尖还滴着青芒。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瞳孔微微收缩，井里有怨气。他转身抓住她的肩膀，拇指抹掉她额角的汗，你在这儿等我，我下去看看。
不行。林疏桐抓住他的衣袖，锁魂珠的热度终于降了些，但掌心的血痕还在渗血，要去一起去。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我...我有系统。
谢沉渊的手指在她肩头上收紧。
他望着她眼底的坚定，喉结动了动，到底没再反驳。
两人走到井边时，林疏桐听见井里传来极轻的低语，像是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却又听不清内容。
她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井沿的青藤——那些藤条突然缠住她的手腕，凉得像条活物。
松手。谢沉渊的剑刃划过藤条，青芒过处，藤条地缩回井里。
林疏桐揉着发红的手腕，见井里的低语声突然变响了些，像是有人在喊，又像是在喊。
她望着井里漆黑的深潭，突然想起系统的签到要求——闭眼静坐。
阿渊，她拉住他的手，我们坐会儿。不等他反应，便拽着他在井边坐下。
谢沉渊的身体僵了僵，最终还是顺着她的力道靠在井沿上，剑横在两人膝头。
林疏桐闭起眼，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在她手背。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签到成功，获得奖励：破妄眼（三刻钟内可看透虚妄）】
林疏桐猛地睁开眼。
她看见井里的黑暗正在褪去，露出下方青石板铺的地道，地道尽头有扇青铜门，门上刻满和血痕一样扭曲的符号。
门缝隙里渗出的黑血，正顺着地道往井口爬，像条活过来的蛇。
谢沉渊的手突然覆上她的眼睛。别看。他的声音发哑，那是幻觉。
但林疏桐知道不是。
她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往下拉了些。阿渊，你看。她指向井口，那扇门...
谢沉渊的瞳孔骤缩。
他终于看见那些青石板，看见门上的符号，看见门缝里渗出的黑血。
井里的低语声突然变成了尖叫，像是无数人在同时撕心裂肺地喊。
林疏桐感觉有凉气顺着后颈往衣服里钻，她握紧谢沉渊的手，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发抖——这个向来镇定的苦行圣子，此刻竟也怕了。
谢沉渊突然站起身，将她拽起来，这井有问题，我们先...
晚了。沙哑的笑声从头顶传来。
林疏桐抬头，见院墙上站着道黑影，正是老槐树下那个。
它咧开嘴，露出满嘴尖牙，小丫头，你以为破妄眼能看得到我？
你以为锁魂珠能困得住我？它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像是换了个人，我在这儿等了你三天，等的就是你这双眼睛！
谢沉渊的剑再次出鞘。
但黑影更快，它像片被风吹散的灰，地钻进井里。
林疏桐望着井口，见黑血突然暴涨，瞬间漫过井沿，往两人脚边涌过来。
她想起系统奖励的破妄眼还剩两刻钟，咬了咬牙，拽着谢沉渊往井边凑。
阿渊，跳下去！她大喊，门后面有答案！
谢沉渊的剑在黑血里劈出条路。
他反手将她抱进怀里，纵身跃入井中。
林疏桐闭紧眼，听见风声在耳边呼啸，听见黑血拍击井壁的声响，听见谢沉渊的心跳声在她耳边越来越快。
等她再睁眼时，两人正站在青石板地道里，青铜门就在五步外，门上的符号泛着幽蓝的光，像活过来的虫。
井里的低语声突然清晰了。
林疏桐听见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有人在喊救救我，有人在喊杀了她。
她望着青铜门，感觉锁魂珠又开始发烫，裂缝里渗出的幽蓝光芒，正和门上的符号共鸣。
谢沉渊的剑指着门，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十里山路。
阿渊，林疏桐轻声道，推开门。
谢沉渊的手指在剑柄上收紧。
他望着她眼底的坚定，最终点了点头。
两人一步步走向青铜门，脚步声在地道里回响，像敲在人心上的鼓。
林疏桐能感觉到门后有什么东西在动，像头沉睡的野兽，正被他们的靠近惊醒。
当谢沉渊的手触到门环的瞬间，门里传来一声轻响。
林疏桐的破妄眼突然失效，眼前重新被黑暗笼罩。
但她知道，门后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可能是真相，可能是危机，可能是颠覆整个修真界的秘密。
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