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仍跪在石台上,左手紧握玉简,右手拄剑支撑身躯。玉简温润,却不断有汹涌的剑意渗入掌心,如江河倒灌识海。他未运功抵抗,只将神识沉入《剑心通明》之境,心湖如镜,任那洪流奔涌而过,不滞不留。
识海深处,画面徐徐展开。
整片北漠在意识中铺陈开来,沙暴席卷之地对应天枢,绿洲所在正是天璇,死亡谷口为天玑,骨桥横亘于天权,岩浆湖居于玉衡,冰窟深处应开阳,而他此刻所立之地,正对摇光。七星连脉,气机暗合,每一处险地皆非偶然,而是千年布局的一环。
他忽然明白——这并非单纯的试炼,而是一场等待千年的唤醒仪式。天下山布下此局,只为等一人能贯通七星剑脉,以剑心引动阵眼,重启封印已久的山门。
经脉中的寒火余毒开始躁动,旧伤隐隐作痛,额角渗出细汗。他咬牙不动,任识海承受冲击。若此时退缩,剑心未成,前功尽弃;若强行吸纳,恐走火入魔,神魂俱裂。唯有守心如一,方能渡此关。
玉简金光渐盛,识海图景愈发清晰。他看见沙丘之下埋着断裂的剑柄,正是“逆命”二字刻痕所在;看见绿洲祭坛骸骨指向的方位,与冰窟符文构成一线;看见死亡谷深处有一道巨大剑痕,与青冥剑脊上的星纹完全吻合。
一切皆有迹可循。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清明更甚。原来从踏入北漠那一刻起,每一步都在阵中行走。所谓迷途,实为指引;所谓劫难,皆是考校。
左手指尖轻轻抚过玉简表面“剑心”二字,低语:“我已见心。”
话音落时,玉简轰然碎裂,化作漫天金光,如星雨般缠绕手臂,尽数涌入青冥剑。剑身剧烈震颤,七道星纹逐一亮起,由断续连成完整轨迹,最终凝聚为一幅立体北斗星图,悬浮剑脊之上,光辉流转不息。
剑柄云纹重塑,化为北斗之形,握持之时,仿佛执掌天地剑枢。一股古老而磅礴的气息自剑中苏醒,不再是单纯的器灵共鸣,而是真正觉醒了属于剑本身的意志。
陈浔缓缓站起,双腿仍有酸麻,肩头旧疤隐隐发烫。他低头看向手中之剑,星图微转,似在回应主人的心跳。这一剑,已非当初小平安镇所得的凡铁,而是历经百劫、贯通七星的信标之剑。
他抬头,望向死亡谷深处。
风沙再起,天地混沌一片,目之所及尽是黄蒙。他闭上双眼,不再依赖肉眼,只凝视青冥剑上北斗星图。星光映照之下,剑尖自动微偏,指向谷中最幽暗之处。
一步踏出。
脚下沙地浮现淡淡符文,与星图呼应,每走十步,便有一道光痕亮起,连成通往深处的路径。风沙渐退,浓雾撕裂,一道巍峨巨影破空而出。
山体如剑削,峰顶隐没云霄,山门前赫然刻着一道巨大剑痕,深达数丈,边缘光滑如刃切,与青冥剑脊星纹完全吻合。那不是人工雕琢,而是远古一剑劈落所留。
陈浔驻足。
风拂面,沙粒打在脸上生疼。他望着那山,低声:“终于……到了。”
剑尖垂下,星图微旋。他不再犹豫,迈步前行。身后石台崩塌,冰窟归寂,仿佛整个北漠都在为这一行让路。
第五步时,地面符文突然黯了一下。
第六步,星图光芒微滞。
第七步,剑柄传来一丝细微震动,似有预警。
他脚步未停,但指节微微收紧。前方风沙再度翻涌,比先前更猛,且夹杂着一丝腥气,非寻常沙暴所有。
第十步,青冥剑星图猛然一亮,剑尖直指前方三丈处的沙地。那里本无异样,可在星光映照下,沙面竟浮现出半截残骨,指节扭曲,掌心朝天,似临死前曾奋力抓握什么。
陈浔停下。
他蹲下身,用剑尖拨开浮沙,露出一块焦黑的令牌,边缘刻着模糊纹路,似曾被烈火焚烧。令牌中央有个缺口,形状恰好与青冥剑柄末端契合。
他盯着那缺口,还未动作,剑身忽自主轻震,星图旋转加快,一道微弱金线自剑脊射出,缠绕令牌缓缓上升。
金线升至半空,骤然炸开,化作一行虚影文字:
“持剑者生,无信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