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基地”的人们，在压抑的寂静中等待了许久，直到确认那可怕的轰鸣真的已经远去，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最深层的避难所大门。
首先涌入的是冰冷、带着浓重尘土和辐射余烬味道的空气，但并不像想象中那般致命。
人们互相搀扶着，走上地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彻底犁过一遍的荒芜。
之前建立起的简陋外围工事大多消失不见，被厚厚的、灰黄相间的尘埃掩埋。
远处的废墟似乎被磨平了棱角，更显破败。天空依旧灰蒙蒙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洒下苍白无力的光芒。
然而，基地的主体结构，在神谕的提前加固和那奇迹般的光幕庇护下，完好地屹立着。
虽然表面覆盖了厚厚的尘埃，部分区域需要清理，但没有任何结构性损伤。
种植区被一层灰烬覆盖，但下方的土壤和部分顽强作物的根，系似乎并未受到毁灭性打击。
更重要的是，人员无一损失。
只有少数几人在最初的慌乱，或后续的加固工作中受了轻伤。
“感谢洛神！”
“神迹！真的是神迹啊！”
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神恩的无限感激，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人们跪倒在地，亲吻着这片被神明守护的土地，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灰烬流淌而下。
信仰从未如此刻般坚定和狂热！
不需要任何动员，幸存者们自发地、充满干劲地投入到清理和恢复工作中，心中充满了希望和感恩。
莉娜开始组织人手检测环境和土壤，雷克则带人开始清理主要通道和加固出入口，一切井然有序，充满生机。
......
与之相比，“鹰巢”的景象则要惨淡得多。
厚重的主气闸门，在液压系统的呻吟中缓缓开启，蓝玥第一个走出掩体。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远比“曙光”那边浓烈的辐射和化学污染物气味。
眼前是一片狼藉。
基地上层的多处防御工事被彻底摧毁，扭曲的金属和破碎的混凝土块散落得到处都是。
几个观测哨所和传感器阵列消失不见，只留下狰狞的基座。
地面覆盖着厚厚一层颗粒粗大、色泽暗沉的辐射尘，踩上去沙沙作响。
更重要的是人员损失。
b-7通风井的意外虽然最后神秘修复，但最初涌入的辐射尘，以及抢修过程中的伤亡是无法抹去的。
除此之外，风暴持续期间，内部持续的应力震动，和偶尔的局部渗漏，也造成了相当的恐慌和间接伤害。
低沉的哭泣声从身后传来。
阵亡者和重伤者的家属，正在辨认和哀悼他们的亲人。
悲恸的气氛，沉重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
虽然依靠坚固的掩体，大部分人得以生还，但这份损失和创伤，远比“曙光”那边要深刻得多。
蓝玥面无表情地巡视着破损的基地，听着部下汇报具体的损失情况：
人员伤亡三十七人，其中直接死亡十一人；
外围防御设施损毁超过百分之四十；
部分区域的内部结构出现裂纹，需要大规模检修；能源储备因维持维生系统和抢修消耗巨大......
每听一句，她的眼神就冰冷一分。这些都在预料之中，前世经历过更惨烈的她，本不该有太多波动。
但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曙光基地”的大致方向。
虽然看不见，但她几乎可以想象那边是一副怎样“令人作呕”的、充满感恩和希望的忙碌景象。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依靠虚伪神恩的基地就能毫发无损？
而自己凭借实实在在的坚固掩体和严格纪律，却还是要付出如此代价？
就在这时，脑海中那缕挥之不去的、柔和的翠绿色光芒再次闪现。
那么微弱，却又那么清晰，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致命的危机，修复了坚固合金都无法承受的撕裂......
那到底是什么？
那个邪神......祂到底想干什么？
羞辱？
展示力量？
还是......
就在她心绪烦乱，被这无法理解的谜团所困扰时——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直接在她意识最深处响起。
那并非通过耳朵听见，更像是某种意念的直接传递。
声音平静、空灵，不带丝毫情绪波动，没有斥责，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怜悯，只有一种仿佛源自亘古的、纯粹的疑问。
【汝所见之苦难，便是毁灭之理由？】
蓝玥的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汝所渴求之公正，唯有仇恨可偿？】
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如同无声的惊雷，在她脑际轰然炸响！
“谁？！！”
蓝玥几乎是本能地厉喝出声，猛地抬起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疯狂扫视四周！
她的手瞬间按在了腰间的枪柄上，全身肌肉紧绷，进入最高警戒状态。
可是，周围只有忙碌着清理废墟的部下，以及远处哀悼的家属。
没有人靠近她，更没有人和她说话。
部下们被她突然的厉喝和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惊疑不定地望过来。
“老大？”
“您......没事吧？”
蓝玥没有理会他们。她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心脏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度的荒谬感和被窥破心思的震骇！
那个声音......那个语调......
尽管仅仅听过一回，那还是在“曙光”基地外围的时候，可她笃定自己绝不会认错！
是那个「洛神」！
祂竟然能直接将声音......
不，是直接将意念投射到她的脑海里？！
这是什么能力？！
而且，那两个问题......
“汝所见之苦难，便是毁灭之理由？”
——这是在质疑她将前世所见的所有苦难和背叛，作为今生毁灭一切、包括“曙光”的理由？
“汝所渴求之公正，唯有仇恨可偿？”
——这是在质疑她坚信的、唯有通过力量和复仇才能换取公平的生存法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