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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伍行至宿州城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萎靡不振的气息。刚进城门,安之便听见粮铺前的争吵声——一个老妇人攥着几枚铜板哭求:“掌柜的,再便宜点吧,孙子快饿死了……”掌柜却翻着白眼挥手:“去去去!糙米八十文一斗,少一个子儿都不卖!水患当头,有粮就不错了!”

安之扶着车辕下车,苍白的脸在日光下透着冷意。侍卫低声禀报:“王爷,这价是京城的十五倍,明显是故意抬价。”他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几家挂着“张记”“李记”招牌的粮铺,眼底了然——这些都是沿途世家的产业,显然是得了皇城的授意,想靠粮食耗空他的赈灾款。

“把宿州所有粮商叫来。”安之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半个时辰后,粮商们聚在驿站,为首的张掌柜是本地望族姻亲,拱手时腰杆挺得笔直:“不知王爷唤我等,有何赐教?”语气中没有半分对皇族的恭敬。

安之端坐椅上,指尖敲着桌面:“本王要购糙米五千石,面粉三千石,报个实价。”

张掌柜假惺惺地叹气:“王爷有所不知,如今粮道被淹,运粮成本翻了十倍,糙米怎么也得六十文一斗,面粉八十文……”说着还摆出一副给安之便宜不少的样子。

“闭嘴。”安之抬眸,目光如冰刃剜过他的脸,“去年江南秋收,宿州官仓储粮三万石,就算水患冲了新粮,旧粮总该在吧?六十文?你是把本王当傻子,还是把宿州百姓当砧板上的肉?”

张掌柜脸色一凝,笑道:“王爷说笑了,官仓粮食早被官府调用……”哼,他的那些陈粮也要当新米的价钱卖的。

“是吗?”安之打断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纸,“这是本王沿途抄录的宿州粮铺账簿,你张记粮铺上月从官仓拉走的旧粮,足够五千人吃半年,如今却谎称无粮,是想让这些粮食烂在仓库里,看着百姓饿死?”

粮商们瞬间慌了神,有几个心思转的快的的已经开始想怎么糊弄安之了。安之却没停,声音陡然拔高:“本王查过,宿州粮铺的地皮皆是官赐,当年先帝立碑规定:‘灾年粮价不得超市价三成’。你们如今涨了十五倍,是想违先帝之旨,还是觉得本王治不了你们?”

张掌柜被安之的眸子锁住,不由冷汗直流,却仍嘴硬:“王爷,水患不是灾年……”

“城外流民啃树皮,城内百姓卖儿鬻女,这不是灾年是什么?!”安之猛地拍案而起,单薄的身躯因愤怒微微颤抖,“给你们两个选择:糙米十文一斗,面粉二十文,这是市价,多一文都不可能;要么,本王现在就上奏陛下,说宿州粮商勾结世家,囤积居奇,意图谋反!”

“谋反”二字如惊雷炸响,张掌柜“扑通”跪倒:“王爷冤枉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安之却没看他,对侍卫道:“去,带他们去粮铺搬粮,亲自过秤记账。若少一粒米,就从他们家眷身上折算——本王说了,多一文都不会给,少一粒也绝不行!”

午后,宿州城东市突然竖起“端王放粮”的木牌。流民们怯生生地排队,看着粮商们哭丧着脸扛粮、称重,直到捧着沉甸甸的糙米袋,才敢相信是真的。一个老汉颤巍巍地给安之磕头:“王爷是活菩萨啊!”

安之站在粮堆旁,看着百姓们抱着粮袋痛哭,咳嗽又犯了,却死死忍住。王太医递上参片,低声道:“王爷,这般硬刚,怕是会引来粮商的报复。”

安之含住参片,压下喉间的腥甜,看着那些百姓说道:“报复总会来的。但至少此刻,得他们能活下去。”

远处茶楼上,魏无羡看着那抹纤瘦却挺拔的身影,对蓝忘机笑道:“这招‘以势压人’,够狠,够利落——”

前脚离开宿州,后就有官员写折子弹劾,安之强买,挪用国家粮仓其心可诛,安之的队伍刚出宿州地界,弹劾的奏折便如雪片般飞入皇城。

御史大夫捧着厚厚一叠奏章,跪在御案前痛心疾首:“陛下!端王在宿州强买粮食,威逼粮商,更擅自调用官仓存粮,此乃目无王法!他借着赈灾之名行专断之事,恐有不臣之心啊!”

殿内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吏部侍郎紧随其后:“陛下,宿州粮商皆是按市价交易,端王却以‘谋反’相胁,强压粮价,这与强盗何异?更甚者,他竟让粮商以家眷抵粮,手段之狠戾,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少年?”

几个与世家交好的老臣也纷纷开口,言辞间直指安之“挪用官仓、意图敛财”,连“其心可诛”四字都毫不避讳。

皇帝坐在龙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敲击着奏折,半晌才抬眸,目光扫过众臣:“强买?挪用官仓?”他拿起最上面一本奏折,缓缓念道,“宿州知府奏报,端王在宿州购粮八千石,皆按市价支付,分文未少;所谓‘挪用官仓’,实则是粮商侵占的预留灾粮——这些,你们都没看到?”

御史大夫一怔,随即辩解:“陛下,那都是端王胁迫地方官伪造的文书!他……”

“够了。”皇帝猛地合上奏折,龙椅上的威严瞬间压得满殿寂静,“安之在宿州开仓放粮,救活流民数千,你们看不见;他按市价购粮,堵住那些粮商借机敛财的路子,你们却跳出来说他‘其心可诛’?”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朕看,该诛的是那些借着天灾发国难财的奸商!”

众臣被斥得面红耳赤,却没人敢再顶嘴。皇帝冷哼一声,对刘公公道:“传朕旨意,端王在宿州处置得当,着令江南各州府全力配合,不得有误!再有弹劾者,以‘阻挠赈灾’论处!”

旨意传出,皇城的反对声浪瞬间消弭。但谁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世家与安之的梁子,算是彻底结死了。

此时的官道上,安之正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王太医捧着新收到的密报,低声道:“王爷,皇城弹劾您的奏折被陛下压下去了。”安之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却没说话。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也早料到皇帝会保他——毕竟,他这条命,还得用来替皇帝扫平江南的障碍。

队伍行至滁州与扬州交界的落马坡时,夜色正浓。官道两旁的树林黑黢黢的,只有马车挂着的气死风灯散发着微弱光晕,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安之裹着厚裘靠在车厢壁上,连日赶路让他本就虚弱的身子愈发沉重,正昏昏欲睡时,耳边突然传来“咻”的破空声——是有人在暗中射出的弩箭!

“保护王爷!”暗卫统领低喝一声,数道黑影从暗处跃出,手中长刀格开弩箭,火星在夜色中迸溅。紧接着,树林里冲出数十个蒙面人,个个身手狠辣,招式带着江湖草莽的野路数,显然是拿钱办事的亡命徒。

车厢剧烈晃动起来,安之死死攥住车壁,指尖因用力泛白。他听见外面兵器碰撞的脆响、暗卫闷哼的声音,还有蒙面人嘶哑的喊杀声。一支羽箭穿透车厢布帘,擦着他的耳边钉在对面木板上,箭尾的羽毛还在颤动,箭尖泛着诡异的青黑色。

“王爷莫怕!”贴身侍卫的声音隔着车门传来,随即便是一声惨叫。安之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这些暗卫是皇帝派来的,虽忠心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混乱中,一个蒙面人突破防线,长刀劈开了车厢门,寒光直逼安之面门!少年下意识闭眼,却听见“噗嗤”一声,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落下。睁眼时,只见那蒙面人咽喉插着一支短箭,已倒在车轮下,而暗卫统领正喘着粗气挡在他身前,肩上鲜血淋漓。

“撤!”统领见对方杀不退,果断下令,剩下的暗卫护着马车调转方向,朝着附近的驿站狂奔。直到马车冲进驿站大门,落下厚重的铁门,厮杀声才渐渐远去。

安之被扶下车时,双腿都在发软。他看着驿站院子里倒下的暗卫尸体,又看了看自己被冷汗浸透的衣襟,胃里一阵翻涌,猛地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这一次,帕子上的血迹格外刺目。

“王爷!”王太医慌忙上前诊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好,王爷的病发了!”

接下来的几日,安之发起高烧,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嘴里断断续续念着“粮食”“流民”。王太医用尽法子,也只能勉强吊住他的性命,急得连连跺脚:“这可如何是好!扬州就在眼前,可王爷这身子……”

消息传回皇城时,皇帝正在批阅奏折,闻言猛地将朱笔拍在案上,脸色铁青。刘公公吓得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息怒?”皇帝站起身,烦躁地踱着步,“连朕的人都敢动,是觉得朕不敢杀他们吗?”他看向窗外,江南的方向隐在云层里,“传旨,让太医院院判带着‘雪参丸’立刻动身,务必保住端王性命!告诉他,江南的事没了他,谁也担不起来!”

刘公公领旨退下后,皇帝望着空荡荡的大殿,指尖在御案上狠狠一戳。他原以为世家只会在粮食、银两上使绊子,没想到竟敢动杀心——这是急了,怕安之真在江南站稳脚跟。

三日后,太医院院判带着十余名医工赶到驿站,捧着用锦盒装好的雪参丸,跪在安之床前:“王爷,陛下有旨,让您务必撑到扬州。”

此时的安之已意识模糊,被撬开牙关喂下雪参丸后,才缓缓睁开眼。他望着帐顶,低声道:“告诉陛下……臣……能到江南……”

又歇了五日,安之的烧才退了些,能勉强靠在榻上说话。他让人备车,声音虚弱却坚定:“走,去扬州。”

马车再次启程时,队伍里多了医工和新补派的暗卫。安之掀开布帘,看向扬州城的方向,那里水汽氤氲,仿佛藏着无数阴谋与苦难。

而暗处,魏无羡看着那辆缓缓前行的马车,对蓝忘机沉声道:“世家动真格的了。看来,咱们得离近点。”蓝忘机颔首。魏无羡和蓝忘机混进了暗卫之中,安之闻到熟悉的檀香,湛哥哥和羡哥哥来了,他现在得维持病弱的模样,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来人,进来给我倒杯茶!”

蓝忘机打开车厢,进去里面,他一身侍卫的衣服和陌生普通的脸,但是身上那浸染的檀香却不容忽视,蓝忘机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安之,悄声说道:“未央和小影已经到了江南,我和魏婴跟着你,你放手做事,不用担心!”安之喝了一口水,乖乖的点点头,蓝忘机摸摸安之的脑袋,这还是个孩子,可是却背负着天下苍生。

马车驶入扬州城时,安之的咳嗽声终于歇了些。一路行来,追杀从未断过——有扮成流民的刺客,有藏在茶水中的毒药,甚至有借山洪之势的暗算,却都被伪装成暗卫的魏无羡与蓝忘机不动声色地化解。魏无羡用诡道符咒引开追兵,蓝忘机则悄无声息地扫清障碍,连安之身边的王太医都只当是暗卫得力,浑然不知有两位修真高人贴身护持。

刚住进临时安排的驿馆,扬州知府便带着一众官员前来“接风”。为首的知府姓李,满面堆笑地作揖:“端王殿下一路辛苦,下官已备下薄宴,为您洗尘。”

安之靠在榻上,脸色依旧苍白,只摆摆手:“不必了。本王来此是为赈灾,不是享乐。李知府,先说说扬州的灾情吧——粮草有多少?流民安置在何处?河道修缮需多少人手?”

李知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露出一副苦相:“王爷有所不知,扬州遭此大劫,粮仓早被洪水冲毁,府库也空了底。下官这几日愁得头发都白了,正盼着王爷带来的赈灾银两救急呢!”

旁边的通判立刻附和:“是啊王爷,百姓们都快揭不开锅了,您还是先把银子拨下来,咱们才能办事啊!”

安之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扫过众人——这些人衣着光鲜,面色红润,哪里有半分忧民之色?他淡淡开口:“银两自然会用在赈灾上。但本王得先看看账本——府库收支、粮仓盘点、流民名册,都拿来给本王过目。”

李知府眼神闪烁,支吾道:“账本……前些日子遭了水浸,大多都毁了……”

“是吗?”安之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那真是巧了。本王记得扬州府的账房设在地势最高的鼓楼,洪水根本淹不到。”

这话一出,李知府的脸瞬间涨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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