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料理屋的暗涌
李浩站在黑潮料理屋门口时，才真正读懂“僻静”二字里藏着的压抑。这条嵌在港区老街区里的小巷，窄得仅容两人侧身并行，两侧斑驳的砖墙被爬山虎彻底吞没，深绿的叶片在风里翻卷，露出底下发黑的砖缝——那些缝隙像被刻意拉大，又像无数双眯起的眼睛，正从暗处死死盯着他这个外来者。风穿过巷子时带着呜咽声，混着远处港口传来的汽笛声，把空气里的潮湿和腐朽味揉得更浓，连脚下的石板路都泛着青黑的霉斑，踩上去隐约能感觉到黏腻的触感。
料理屋的门是块厚重的老杉木制成的，门板上裂开好几道深纹，像被岁月啃过的痕迹。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黑潮”两个字用暗红色涂料写就，笔画扭曲得近乎狰狞，边缘还沾着早已干涸的深色污渍，在阴沉的光线下看，竟像用凝固的鲜血勾勒的。李浩伸手推开门，指腹触到门板的瞬间，一股冰凉的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紧接着，一股浓烈到呛人的酱油味扑面而来——那不是酿造酱油该有的醇厚酱香，而是掺了大量防腐剂的刺鼻气味，混着隐约的酸味，像过期酱料被暴晒后的味道，让他的鼻腔瞬间绷紧，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欢迎光临。”
吧台后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片。李浩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穿黑色制服的男人正背对着他擦杯子，制服领口的纽扣松了两颗，露出颈间一道浅色的疤痕。男人缓缓转过身，李浩才看清他的脸——一道狰狞的疤痕从左眉骨斜斜延伸到右下颌，像条爬在脸上的蜈蚣，疤痕边缘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痕。男人的头发油腻地贴在头皮上，眼睛是浑浊的黄褐色，笑起来时，那道疤痕会跟着扯动，让整张脸显得格外扭曲。
“你就是远月派来的实习生？”男人把擦好的杯子倒扣在吧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目光上下打量着李浩，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李浩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飞快地扫过店内的布局。这家料理屋的面积比他想象中更小，总共只有四张方桌靠窗摆放，桌布是深灰色的，上面沾着一块块洗不掉的油渍，有些地方还泛着油光，显然很久没彻底更换过。天花板上的吊灯蒙着一层灰，光线昏暗得像黄昏，墙角的空调外机嗡嗡作响，运转时还带着轻微的震动，吹出来的风不仅不凉，反而带着股铁锈味，落在皮肤上黏腻得难受。
最让他在意的是最里面的包厢——那扇推拉门紧闭着，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门缝里却透出微弱的红光，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传来刀具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低低的交谈声，只是声音太模糊，根本听不清内容。李浩悄悄调动系统，视野边缘立刻弹出一道淡蓝色的检测条：【信号屏蔽强度：85%。能量波动：异常。风险等级：高】。屏蔽最强的地方，果然在那个包厢里。
“我是这里的主厨，你叫我黑田就行。”男人拿起吧台上的菜刀，用一块深色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刀刃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连刀刃上的缺口都清晰可见，“我们这儿规矩不多，就一条——客人点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他顿了顿，黄褐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浩，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疤痕在脸上扯出更扭曲的弧度，“哪怕是……你从没见过、甚至不敢想的料理。”
李浩放下背包时，指尖刻意蹭过包侧的口袋，触到了里面的便携检测仪器——那是昨晚系统根据数据库资料生成的简易装置，巴掌大小，能快速识别出三十多种常见的精神干扰物质和有害添加剂。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飞快计算：包厢门的位置在东北侧，距离吧台大约五米，从他现在站的地方到包厢，需要经过两张桌子，中途没有任何遮挡；如果里面真的有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对方的视线里。
“明白了。”李浩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目光却始终没离开那个紧闭的包厢门。
第一天的工作，从处理食材开始。黑田领着他走到后厨，推开那扇挂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牌子的门时，一股更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后厨的空间狭小逼仄，水槽里堆着没洗的碗碟，污水顺着水槽边缘往下滴，在地面积成一小滩深色的水洼。墙角的储物柜敞开着，里面的食材随意堆放，连保鲜膜都没裹。黑田弯腰从水槽下拖出一个塑料筐，里面装着十几条海鱼，鱼身泛着不新鲜的灰白色，鱼眼浑浊得像蒙了层雾，鳞片一碰就往下掉，连鱼鳃都透着暗紫色的腐败痕迹。
“这些是刚从北海道运过来的青花鱼，客人今晚要点‘活鱼料理’。”黑田靠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看着李浩，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得处理一下，让它们看起来像刚出水的样子。”
李浩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一条鱼的腹部，冰冷的黏液立刻沾在皮肤上，带着股腥甜的腐败味，刺激得他指尖发麻。几乎是同时，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微量甲醛残留，浓度0.3mg\/kg，用于掩盖食材变质气味。风险提示：长期接触可能引发呼吸道刺激】。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手里的鱼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接着又拿起第二条、第三条，动作干脆利落。“这些鱼已经不适合做料理了，肉质和新鲜度都不达标，强行使用会影响口感，甚至可能让客人肠胃不适。”李浩站起身，看着黑田，语气平静却坚定，“我去附近的市场重新买新鲜的青花鱼，保证不耽误客人的订单。”
黑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黄褐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鸷，疤痕下的肌肉紧绷起来，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这里没你讨价还价的余地。让你用这些做，你就用这些做。要么照做，要么现在就滚回远月，别在这儿碍眼。”
李浩抬头，直视着黑田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厨师对食材该有的敬畏，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冷漠，甚至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恶意——和他在月飨祭前遇到的“深夜料理人”，有着同样的眼神。
“料理的底线，是尊重食材，也是尊重客人。”李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如果连新鲜和安全都做不到，那根本算不上料理，只是敷衍客人的垃圾。这种东西，我宁可不做。”
空气瞬间凝固了。后厨里只剩下空调外机的嗡嗡声，还有黑田粗重的呼吸声，那声音仿佛被放大了十倍，压得人喘不过气。黑田手里的菜刀突然“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刀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他盯着李浩看了几秒，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带着点疯狂的意味，回荡在整个后厨：“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很久没人敢跟我说这种话了，远月的学生，果然有点骨气。”
就在这时，前厅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包厢的推拉门被拉开了一道缝，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人影飞快地闪了过去，虽然只是一瞬间，李浩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人风衣的袖口露出了一个银色的标记，是冥王星特有的镰刀圆环图腾，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一下，又立刻消失在门后。
李浩的心跳漏了一拍。原来包厢里不止有客人，还有“监视者”。他们早就知道他会来，甚至可能一直在等着他——黑潮料理屋，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行，算你有种。”黑田突然收住笑，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随意地扛在肩上，语气里的阴鸷淡了几分，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去买新鲜的鱼。”他挥了挥手，目光扫过墙上的挂钟，“但记住，现在是下午四点，天黑前必须回来。要是错过了晚上的营业时间，就算你失职，到时候远月那边，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李浩没有多问，抓起钱包就往外走。推开门时，巷口的风迎面吹来，爬山虎的叶子扫过他的脸颊，带着点潮湿的凉意，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他快步走到巷口，确认四周没人后，立刻拿出手机给绘里奈发了条消息：【黑潮料理屋确认有问题，后厨食材含甲醛，包厢有监视者，疑似冥王星成员。你那边情况如何？注意安全】。
发送成功的提示刚弹出来，李浩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巷口的阴影里，有个人影动了一下——那人穿着深色的衣服，缩在墙角的爬山虎后面，只露出半只鞋尖，显然是在跟踪他。
李浩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脚步没有停顿，朝着市场的方向走去。他知道，从踏入这条小巷开始，这场“实习”，就已经变成了一场无声的较量。而暗处的眼睛，恐怕不止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