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灯是惨白的,照得地砖反光,像结了层薄冰。老刀蹲在IcU病房外的长椅旁,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蒂在脚边堆成一小簇,被雨水打湿的鞋边洇出深色的印子。
陈轩和阿力赶到时,老刀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颤:“轩哥,刚才张大爷醒了几分钟,护士说他一直喊‘弟弟’……”
IcU的门“吱呀”一声开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眉头拧着:“病人情绪太激动,心率和血压都飙升了,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他现在需要绝对安静。”
陈轩的手指攥紧了,指节泛白。他看向病房里,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张大爷躺在病床上,脸上罩着呼吸面罩,胸口微弱起伏,监护仪的线条规律跳动,却像重锤一样砸在人心上。
“李队那边怎么说?”陈轩问老刀。
“李队派人把那几个闹事的广联帮小喽啰抓了,也查到是龙少在背后授意,想搅黄冰库的事。”老刀的声音闷在胸腔里,“但现在……老爷子这情况,冰库还盖不盖?”
阿力拄着拐杖,走到窗边,看着里面躺着的老人,眼神复杂:“盖,必须盖。”他回过头,看向陈轩,“张大爷为这冰库操了一辈子心,现在倒下了,咱们更得把它盖起来,等他好了,给他个交代。”
陈轩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知道阿力的意思——这不仅仅是个冰库,是张大爷的念想,是码头人盼了多年的安稳,更是对那些逝去的、和“暗阁”斗争过的人的告慰。
雨还在下,冰库工地上却灯火通明。工人们自发地带着工具赶来,没人喊累,只有钢筋碰撞的哐当声、水泥搅拌的轰鸣声,在雨夜里响得格外执拗。
阿坤指挥着吊车重新吊起钢梁,雨水顺着安全帽的檐角往下流,他抹了把脸,冲旁边的工人喊:“都仔细着点!这根梁得对准标记线,张大爷盯着呢!”
“坤哥,你说张大爷能挺过来不?”一个年轻工人手里拿着扳手,声音有点发颤。
阿坤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说出硬气的话,只是沉声道:“废话什么!赶紧干活!等冰库盖好了,老爷子闻着鱼腥味也得醒过来!”
陈轩站在工地边缘的集装箱阴影里,看着这一幕,心里堵得慌。他拿出手机,翻到李队的号码,想问问广联帮那边的审讯进展,手指悬在屏幕上,却又放下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这冰库亮起来,像一盏灯,给IcU里的老人,也给所有码头人,一点盼头。
凌晨三点,雨终于停了。第一根钢梁稳稳地落在基座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工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点燃了挂在脚手架上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划破寂静的夜空,像在给这座城市的凌晨报喜。
陈轩走到刚立好的冰库墙角,指尖拂过冰凉的水泥面,上面还留着工人们手掌的温度。他拿出手机,对着工地拍了张照片,想发给医院里的老刀,让他给张大爷看看——冰库,没停下。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是老刀打来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轩哥!老爷子醒了!他刚才看了我手机里你发的工地照片,眼睛眨了好几下,还扯了扯嘴角!医生说,有希望!”
陈轩握着手机,站在空旷的工地上,夜风吹干了脸上的雨水,也吹散了心里的阴霾。他抬头看向天空,云层裂开一道缝,露出几颗疏星,像撒在黑布上的银砂。
“知道了。”他的声音有些哑,“告诉张大爷,冰库的灯,快亮了。”
挂了电话,阿力凑过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轩子,你听见没?老爷子能挺过来!”
陈轩点点头,看着远处海平面泛起的鱼肚白,忽然觉得,这码头的韧性,就像这冰库的钢筋水泥,任凭风吹雨打,总能在土里扎得更深,然后,朝着光的方向,重新站起来。
三天后,张大爷转出了IcU。陈轩推着轮椅,带他去了冰库工地。
老人裹着厚厚的毯子,看着眼前拔地而起的建筑,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陈轩的衣角,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好……好啊……”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却清晰,“这冰库……比我想的还亮堂……”
工人们停下手里的活,围过来看张大爷,有人递上刚蒸好的馒头,有人把保温杯里的热水递到他嘴边。阳光透过脚手架的缝隙照下来,落在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
陈轩蹲在张大爷面前,帮他理了理毯子:“您看,大家都盼着冰库早点建好。”
张大爷看着他,又看看周围的渔民和工人,忽然笑了,皱纹挤成一团,像晒干的橘子皮:“轩子……这码头……有你在……真好……”
陈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鼻头一酸,赶紧别过脸,假装去看远处的海面。
海风吹过来,带着咸腥的潮气,也带着冰库工地新水泥的味道。陈轩知道,这场和“暗阁”的仗还没打完,广联帮的余孽也可能再找麻烦,但只要这码头的人还在,这冰库的光还亮着,他就有底气,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外面。
就像此刻,阳光正好,工地的焊花溅起,落在张大爷含笑的眼睛里,也落在陈轩微微泛红的眼眶里——生活或许总有波折,但总有一些人和事,值得你拼尽全力,去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带着烟火气的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