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刮,云绵绵站在阵心,掌心贴着地面,血顺着指缝渗进青铜纹路。她能感觉到脚下的阵法在颤抖,不是恐惧,是兴奋——像一台被尘封千年的机器,终于等来了正确的启动密码。
玉佩紧贴胸口,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她没动,也不敢动。刚才那一波反控锁灵阵的操作耗得她脑子发空,四肢发软,连抬眼皮都像拖着两块铁。可她知道,现在不是歇的时候。
金甲使者在半空重新列阵,长戟交错,口中念出古老咒言。那些音节一出口,空气就像凝固的胶水,压得人喘不过气。云翳的幻影早已消散,但那句“以血启门,以魂镇渊”还在耳边回荡,听得她牙根发酸。
“合着我这是闯了谁家祖坟还得负责扫地?”她咬牙,指尖又挤出一滴血,滴进阵纹中央。
暗金色的光闪了一下,随即被一股更强的青铜色压制下去。阵纹开始倒退,锁链从地底钻出,一根根朝她缠来。
“行吧,不讲武德是吧?”她冷笑,猛地将玉佩按进心口,“那就别怪我开挂了。”
她闭眼,神识沉入血脉深处,复刻记忆里母亲站上祭坛时的节奏——三息一停,七步一叩,那是献祭仪式的脉动,也是她从小背到吐的家族禁咒。
魔纹在额间炸开,灼热感直冲天灵盖。她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差点跪下,硬是用雷灵力撑住没倒。
阵法嗡鸣,像是识别到了什么,竟短暂停滞了一瞬。
就是现在!
她正要借势重夺控制权,忽然一道阴冷音波从虚空中刺来,直击眉心红痣。那是云翳最后留下的蚀魂咒,藏在风里,专挑人神识最弱时下手。
脑袋像被钉子凿穿,眼前发黑,她踉跄后退一步,脚下一滑——
完了,这回真要栽在自己家祖传阵法里了。
就在这时,天空裂了。
不是雷劈,也不是云开,而是整片空间像布帛一样被生生撕开一道口子。银光炸现,伴随着一声清越剑鸣,斩相思出鞘,剑气如潮,横扫而出。
缚仙索寸寸断裂,锁链崩飞,阵纹崩解成碎光四溅。
云绵绵跌坐在地,抬头望去。
那人踏光而来,玄衣翻飞,右臂红绸带无风自动,像一团不肯熄灭的火焰。
洛玄离落地时没看任何人,第一眼就落在她身上。
“绵绵。”他声音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闭眼。”
她没听,反而盯着他眉心。
那点朱砂,裂了。
细细一条缝,渗出金红色的血,顺着鼻梁往下流,滴在他唇角。他抬手一抹,动作随意,可她看得清楚——那血,是烫的。
“师叔。”她咧嘴一笑,嗓子哑得不像话,“你这封印,修报销了吧?”
他皱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剑锋横挡,逼退逼近的金甲使者。“少废话,活着就行。”
她被他护得严实,连风都吹不到。可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人平时再怎么懒散,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分心擦血。他受伤了,还不轻。
“你是不是又拿命在拼?”她小声问。
“不然呢?”他头也不回,“指望你拿玉佩跟人家打辩论赛?”
她噎住。
也是,她再聪明,也才七岁,对面可是仙界执法卫,正规编制,装备齐全,连口号都喊得整齐划一。
洛玄离单手持剑,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悄悄掐了个诀。她察觉到腰间的碧玉葫芦微微一震,似乎是被注入了什么。
“别乱动。”他低声道,“待会我破阵,你趁机撤。”
“那你呢?”
“我?”他轻笑一声,斩相思剑尖挑起,指向半空,“我得让他们知道,带走我家崽子,得付多少灵石当医药费。”
她想笑,可看着他眉心那道裂痕,笑不出来。
金甲使者重整阵型,为首的统领冷声开口:“洛玄离,你已叛出仙籍,庇护逃犯,罪加一等!”
“逃犯?”洛玄离嗤笑,“你们通缉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还好意思提‘罪’字?”
“双生圣女血脉觉醒,若不及时镇压,必将引动深渊之门,祸乱三界!”
“哦。”他点头,“所以你们不是来抓她的,是来杀她的。”
对方沉默。
他笑了:“那我不答应。”
话音落,剑出。
斩相思化作一道黑虹,直冲云霄。剑气所过之处,灵气暴动,阵法根基动摇。金甲使者纷纷举戟格挡,却被震得连连后退。
云绵绵趴在地上,看得心跳加速。她知道洛玄离强,可没想到他强成这样——一个人,一把剑,硬刚一群仙界精英。
可她也看得出来,他的剑速慢了半拍,每一次挥剑,眉心裂痕就扩大一分。那封印,快撑不住了。
“别看了。”他忽然回头,眼神锐利,“准备走。”
“那你呢?”她重复。
“我说了,我得收医药费。”他眨了下眼,耳尖微红,“你摔这一跤,不得赔我精神损失?”
她鼻子一酸,差点破防。
就在这时,脚下阵法猛然震动。那些原本被斩断的锁链竟再次蠕动,青铜纹路疯狂重组,形成新的符阵。
“不好!”她惊呼,“他们在强行重启祖阵!”
洛玄离脸色一沉,反手一剑劈下,可新阵已成,剑气被弹开。
“绵绵。”他突然低声,“别碰阵眼,它在引你献祭。”
她一愣:“什么意思?”
“你以为你是管理员?”他侧身挡住一道袭来的金光,声音沉了几分,“你是钥匙,但它要的不是开门——是要你的心跳当启动电源。”
她浑身一僵。
难怪刚才阵法会主动吸收她的血,难怪魔纹会共鸣……它根本不是认主,是在吞噬。
“所以云翳、林素婉、仙界……他们都不是最终目标?”她喃喃,“他们只是想让我站上去,然后——”
“然后替他们完成百年前没做完的事。”他接完话,抬手一挥,红绸带脱臂而出,在空中化作屏障,暂时挡住追兵。
他转身,蹲下来,背对着她。
“上来。”
“啊?”
“不想死就上来。”他语气凶,“别逼我把你打晕背走。”
她咬牙,爬上了他的背。小小的身体贴着他宽阔的肩胛,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酒味和血腥气混在一起。
“师叔。”她小声说,“你要是死了,我以后找谁蹭饭?”
“不会。”他站起身,稳稳托住她,“我得活着听你叫我爹。”
“谁要叫你爹!你明明是我师叔!”
“叫什么都行。”他轻笑,剑锋一挑,“只要别叫我墓碑上的名字。”
他迈步向前,每一步都踏碎一片阵纹。斩相思嗡鸣不止,剑气纵横,硬生生在封锁中劈出一条路。
云绵绵趴在他背上,看着他眉心血迹未干,却依旧走得坚定。
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人,早就不是把她当实验品养的毒舌师叔了。
他是那个在她每一次濒死时,都会从天而降的男人。
哪怕代价是,撕开自己的命门。
风卷起他的衣角,红绸带在空中飘了一瞬,像一面不投降的旗。
她抱紧他脖子,把脸埋进他肩窝。
“师叔……”
“嗯?”
“下次打架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撑不撑得住?”
他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不能。”
“为什么?”
“怕你不敢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