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绵绵盯着那道消失的金线,呼吸放得极轻。她没动,指尖却顺着墙壁缓缓滑动,一缕细不可察的空间丝线从族纹中探出,贴着地面朝门槛内侧蔓延而去。那丝线像是触到了什么,猛地一颤,随即传来一阵微弱但清晰的共鸣——和她腰间玉佩的波动频率完全一致。
她瞳孔微缩,抬脚跨过门槛。
第三层比外面看着更深,走道狭窄,两侧墙面嵌着九个青铜灯座,呈环形排列。中央地面刻着云家族徽,一道裂痕横穿图腾,像是被人用利器硬生生劈开过。最里侧那盏魂灯正燃着幽蓝火焰,火苗不高,却冷得刺眼,像冬夜井水映月光,照得人心里发毛。
她刚往前半步,头顶梁木“咔”地一声轻响。
下一瞬,一枚鎏金算盘从暗处飞出,不偏不倚砸在机关枢纽上。“啪!”清脆一击,其余八盏魂灯竟齐齐亮起!
云绵绵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却被一股力道拽住后领,整个人被拖到墙角。抬头一看,白发童颜的老头抱着新算盘踱出来,袍子上的铜钱纹一眨一眨,活像在数她身上还有几块灵石。
“小祖宗,你再往前半步,魂灯烧的就不是手,是你命。”云砚眯着眼,语气熟稔又欠揍。
云绵绵抿了抿唇,装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云老怎么在这儿?莫不是来收我月例的?我都三个月没领了,您这回怕是要扑个空。”
“你那点灵石还不够我买酒塞牙缝。”云砚冷哼,目光扫过亮起的魂灯阵,眉头拧成疙瘩,“蠢货,谁让你碰机关的?”
“我没碰!”云绵绵立刻申辩,眼神却黏在那盏蓝灯上,“是它自己亮的……我还想问问您呢,那灯芯怎么比洛师叔的酒葫芦还硌人?”说着伸手又要摸。
“嗤——!”
一道雷光自灯芯炸出,她掌心瞬间焦黑,疼得整条胳膊都麻了。
云砚一个闪身将她拽回来,抬手就是一记脑门弹:“找死吗?那是用你娘心头血点的灯!百年不灭,专等后人唤醒!”
话出口,他自己也愣住,眼神闪过一丝懊悔,像是不小心撕开了旧伤疤。
云绵绵低头看着冒烟的手心,没吭声。过了两息,忽然笑了一下,左颊浮出个小酒窝:“云老哄我呢,我娘早死了,哪来的心头血?”
云砚避开她的视线,只冷冷道:“魂灯认亲,假不了。你若不怕魂飞魄散,尽管再去碰。”
她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那盏蓝灯,仿佛要把那团火看穿。琥珀色的瞳孔深处,雷纹悄然流转,像是有电流在眼底爬行。脑海里,系统无声浮现一行字:“该查了,宿主。”
她不动声色握紧了碧玉葫芦,声音压得很低:“那别的灯……是谁的?”
云砚沉默片刻,抬起算盘指了指左侧两盏黯淡无光的魂灯:“那是你大伯和姑姑的。熄了,人就没了。”又指向右侧三盏微微闪烁的,“活着的,还能续灯油。”
云绵绵的目光一寸寸移过去,最后落在那盏蓝灯上,声音轻得像梦呓:“所以……只要我还活着,这灯就不会灭?”
云砚没回答,只把算盘往怀里一揣,语气突然松了几分:“别做梦了,这灯耗的是执念,不是寿命。你娘当年点它的时候,可是剜心取血。”
风穿阁而过,九灯摇曳,蓝光映在云绵绵脸上,像一层薄霜。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传承,是遗愿,是控诉,是一缕不肯散去的怨魂,在等她归来。
她慢慢蹲下身,右手悬在半空,不敢再碰那灯,却也不肯收回。指尖离火焰只有半寸,热浪扑在皮肤上,隐隐作痛。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洛玄离喝醉了说胡话,提过一句:“你娘走那天,天机阁有人看见她捧着盏灯出来,衣服前襟全是血,可她还在笑。”
当时她当笑话听。
现在才懂,那是解脱。
“她为什么要点这灯?”云绵绵低声问。
“为了等一个人。”云砚靠在墙边,语气罕见地没带嘲讽,“等能打破诅咒的人。等能替她讨债的人。等她的孩子。”
云绵绵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眼里那点软乎劲儿全没了,只剩下冷光。
“谁逼她的?”
“林家。”云砚吐出两个字,像吐出一口陈年浊气,“他们要圣女血脉炼阵眼,你娘宁肯自毁经脉也不从。最后被抽了半魂封印在血池底下,只剩一口气点了这盏灯。她说——‘若我女儿活着,必让她亲手掀了这破阁’。”
云绵绵手指一抖,袖口滑出半截空间丝线,悄无声息缠上蓝灯底座。
她没说话,可那根丝线已经绷得笔直,像是随时要扯断什么。
云砚瞥了眼,冷笑:“想拔灯芯?省省吧,那是她执念凝成的锚,你拔了,魂灯反噬,当场爆体。”
“我不拔。”云绵绵摇头,嘴角却翘了翘,“我只想留个记号。”
她指尖轻轻一点葫芦残壳,一滴混着空间精粹的血珠渗出,顺着丝线滑落,精准滴在灯座裂缝处。血迹瞬间被吸收,那盏蓝灯忽地晃了一下,火苗蹿高半寸,随即恢复如常。
“好了。”她收回手,拍拍裙摆站起来,“以后它烧旺一分,我就知道她在看着。”
云砚啧了一声:“你这丫头,从小就会给自己加戏。别人点灯是求生路,你点灯是立战书。”
“不一样吗?”云绵绵歪头一笑,“我活着,就是对她最好的交代。”
云砚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纸塞进她手里:“拿着,下次再来别走正门。天机阁的狗鼻子多,你这身味太招人。”
云绵绵低头一看,符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传送阵,边角还写着“紧急逃命专用,请勿用于泡妞”。
“您这手艺越来越潦草了。”她吐槽。
“爱要不要。”云砚转身就走,袍角一甩,人已退到门口,“对了,别信玉佩会自己发热这种鬼话,那是你在害怕。”
云绵绵一怔。
他却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真怕的话,就别一个人来。”
脚步声渐远,转眼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站在原地,捏着那张破符纸,掌心的烫伤还在隐隐作痛。她低头看向蓝灯,火光跳动,映出她微微发红的眼尾。
她没哭。
但她知道,有些事,从这一刻起,再也回不了头。
她抬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魂灯阵外的暗门。门缝里透出 faint 的光,像是有人在里面等着。
她推门进去。
房间中央,一张石桌上静静躺着一块玉佩残片,和她腰间的那一半,恰好能拼成完整圆形。
桌角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
“你娘临走前说,双玉合鸣那天,就是血债血偿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