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叶在风里打了两个旋，落在云绵绵脚边。
她低头看了眼那片沾血的叶子，指尖雷光一闪而灭，像是掐灭了一星火苗。没捡，也没踩，转身就往医阁走，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轻尘。
陈立还躺在里头，半边身子裹着绷带，脸色灰得像灶台底下的陈年锅灰。几个弟子守在床前换药，见她进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烧还没退？”云绵绵问，顺手把碧玉葫芦往桌上一放，发出清脆一声响。
“高得很，嘴里一直念叨什么林小姐……”小弟子缩了缩脖子，“我们不敢听，怕染上邪气。”
云绵绵哦了一声，走到床边，盯着陈立抽搐的眼皮看了两秒，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块玉屑，轻轻压在他枕下。
那玉屑边缘带着微弱灵波，一碰枕头就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银线，顺着床沿滑进地板缝隙。
她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陈立猛地睁开眼，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林小姐救我！只要除掉云绵绵，长老位就是我的！”
他说完又昏过去，嘴角还挂着口水。
云绵绵没动，只是抬手在空中虚点几下，一道透明光幕悄然浮现，录下了刚才的画面。等影像收尾，她收回手指，光幕缩成一颗米粒大小的晶石，被她顺手塞进葫芦里。
“该抢了，宿主。”脑海里那行字刚闪完，她就笑了。
笑得像个刚偷完糖的孩子。
第二天清晨，丹盟议事厅偏殿人不少。
几位执事围在案前讨论昨夜虫灾善后，有人提议封锁消息，有人说要上报宗门，吵得脑门冒油。
门吱呀一声推开，云绵绵提着葫芦走了进来，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话音间隙里。
“各位大人，”她站定，声音不大，“我这儿有个小玩意儿，你们可能想看看。”
说着，她掏出那颗留影石，往桌上一搁。
光幕升起，陈立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只要除掉云绵绵，林家许我长老位！”
满堂寂静。
有人瞪大眼，有人倒吸冷气，还有个胖执事手一抖，茶杯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同僚鞋面上都没人去管。
云绵绵眨眨眼：“我本来也不想播的，毕竟他是前辈嘛。可他说这话的时候，梦里还有个穿素白裙子的姐姐站在旁边冷笑——这我就不懂了，林小姐什么时候和我们丹盟执事勾搭上了？”
“妖女！”一声怒喝炸响。
陈立跌跌撞撞冲进来，头发乱得像鸡窝，绷带歪在肩膀上，脸色比死人多一口气。
他指着云绵绵，手指抖得像风吹的旗子：“你篡改影像！这是污蔑！我要告你蛊惑人心、败坏丹盟清誉！”
云绵绵往后退了半步，嘴唇微微咬住，看起来委屈极了：“我只是想帮你澄清……可你昨夜说的话，连自己都信吗？”
“我根本没说过！”陈立吼得脖子青筋暴起，“你一个外姓客卿，凭什么指控我？你有证据？证据呢？”
云绵绵叹了口气，伸手要去拿留影石：“既然你不认，那我不放了总行吧？”
就在她指尖触到晶石的瞬间——
一道剑气破空而来。
斩相思未出鞘，剑气却已横贯全场。
云绵绵手一松，留影石飞起半尺，下一刻，一只修长的手掌捏住了它。
玄衣猎猎，酒香未散。
洛玄离站在门口，眉目冷峻，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
他看也没看云绵绵，径直走向陈立，反手一捏。
咔。
晶石粉碎，光幕消散。
云绵绵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哎呀，这下没证据了~”
洛玄离这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压得所有人不敢喘气：“不需要了。”
话音落，剑气轰然炸开。
陈立胸口像是被千斤铁锤砸中，整个人飞出去三丈远，撞塌一根石柱，碎石哗啦砸了他一身。
他趴在地上咳血，还想爬起来，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按住脊背，五指深陷泥土。
“你勾结林家，暗施锁灵粉，屡次谋害云氏血脉。”洛玄离一步步走近，靴底碾过碎石，“三年前试炼阵崩塌，是你改动阵眼；上月解毒丹污染，是你私藏魔蛊；昨夜虫王来袭，是你体内残留的控虫印与林素婉共鸣。”
他蹲下身，指尖挑起陈立下巴：“丹盟容不得叛徒。说，是不是？”
陈立浑身一颤，瞳孔骤缩。
他张嘴想否认，喉咙却发出咯咯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爬动。
紧接着，他脖颈处浮出一道黑纹，蜿蜒如蛇，迅速蔓延至脸颊。
有人惊叫：“那是……魔纹！他早就不是人了！”
云绵绵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悄悄把葫芦往怀里收了收。
她知道，那块玉屑不只是信物，更是追踪器。昨晚她放进枕头下的那一刻，就已经在陈立识海里种下了逆向感应阵。
现在，整个丹盟都看见了真相。
也包括那些原本打算息事宁人的老狐狸。
两名执事颤巍巍上前，架起瘫软的陈立。他还在挣扎，嘴里吐着血沫，眼神却死死盯着云绵绵。
“你等着……林家不会放过你……你活不过这个月……”
云绵绵歪了歪头，笑得天真：“姐姐都说要五星好评返现灵石了，你差评都不给一个？太不够意思了吧。”
陈立喉咙里咕噜一声，翻了个白眼，晕了过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两名执事拖着他往外走。背影狼狈，像条被剥了皮的狗。
洛玄离站在原地没动，只看了云绵绵一眼。
那一眼里没什么情绪，但她读懂了：别得意太早，幕后还有人。
她点头，乖巧得像只刚被喂饱的小猫。
他转身离去，衣角扫过门槛，留下一地沉默。
云绵绵站在原地，听着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渐渐消失，才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袖中另一颗晶石。
备份的影像，完好无损。
她正想收手，忽然察觉一丝异样。
袖口内侧，那片玉屑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细缝，从中渗出一点极淡的红丝，正缓缓蠕动，像要钻进她的皮肤。
她不动声色，指尖雷光微闪，轻轻一弹。
红丝断开，化作烟雾消散。
她低头看着那片碎玉，喃喃道：“姐姐，你这bug补得也太烂了啊。”
说完，她把碎片放进葫芦，拍了拍盖子。
院外传来钟声，三长两短。
和昨晚地底的节拍一模一样。
云绵绵抬头看向古槐树顶，阳光穿过枝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
她眯起眼，忽然扬声道：“喂，树上的那位，偷听这么久，不累吗？”
树冠微微一晃。
一片叶子飘了下来，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叶脉间，藏着一行细若蚊足的小字：
【信号已接通，目标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