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如同淬火的精钢,在林薇心底成型,冰冷而坚硬。但将这决心付诸实践,尤其是在夜玄那敏感多疑的目光下,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任何一丝偏差,都可能让她粉身碎骨。
系统的监控提升到了最高等级,91%的治愈进度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时刻鞭策着她,也警示着她。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凭借半真半假的表演和偶尔失控的真心去推进进度。现在,她需要更精密的控制,更冷静的算计。
机会很快到来。系统似乎是为了“巩固”那被强行催化的91%进度,发布了一个看似寻常的任务:【请执行者为目标人物夜玄抚琴一曲,曲目自选,需蕴含宁静安抚之意。】
抚琴。这是她早期获取信任时常用的手段之一。夜玄虽看似对风雅之事不屑一顾,但在他力量躁动或心绪不宁时,确会默许她的琴音存在。
林薇没有拒绝。她平静地取出那张陪伴她许久的古琴,置于偏殿窗下。窗外是永恒灰暗的景致,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当夜玄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本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门口时,林薇的心跳依旧不可避免地漏跳了一拍。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长袍,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身萦绕的寂灭气息比往日更加沉凝,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他的目光扫过来,带着惯有的审视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
林薇垂下眼睑,避开了他那极具穿透力的视线,指尖轻轻搭上冰凉的琴弦。她知道,他一定能感觉到她与往日的不同。以前的抚琴,或为任务,或带有一丝真实的安抚意图,情绪是外放的,甚至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讨好。但今天,不行。
她必须控制。精确地控制每一次指尖的力度,每一个音符的流转,以及……最重要的,流淌在琴音之下的情感。
“铮……”
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清越,却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近乎刻板的平稳。她没有选择以往那些容易引发共情、缠绵悱恻的曲子,而是挑选了一首古老而中正的清心咒。曲调本身带有宁神效果,但更重要的,是这首曲子本身要求演奏者情绪极度内敛,近乎于“无我”。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滑动,每一个按音、泛音、轮指都精准无比,符合最严苛的乐理要求,技法纯熟,挑不出一丝毛病。琴音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淌,涤荡着殿内压抑的空气。
然而,在这完美的技巧之下,是情感的真空。
她小心翼翼地构筑起心防,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怜惜、愧疚、甚至那被系统催化后残存的、不受控制的悸动——都死死地锁在心灵的最深处。她不再去回想他承受痛苦时的模样,不再去揣测他内心的孤寂,不再让自己沉浸于任何可能引发情感共鸣的思绪中。
她只是在“执行任务”。像一个最顶尖的乐匠,完美地复刻着一首曲子,仅此而已。
她能感觉到,夜玄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那目光如同实质,刮过她的侧脸,试图穿透她平静的外表,窥探其下隐藏的真实。
琴音依旧平稳地流淌,但殿内的气氛却开始变得微妙而紧张。一种无形的压力,以夜玄为中心,缓缓扩散开来。他不发一言,只是站在那里,如同亘古存在的冰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林薇的指尖依旧稳定,但后背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她知道,他察觉到了。察觉到了她的“不同”,她的“疏离”,她的……“不投入”。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袅袅散去。
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林薇缓缓收回手,置于膝上,依旧没有抬头。
良久,夜玄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与质疑:“你的琴音,今日甚是无趣。”
林薇心中微凛,知道这是必然的反馈。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疲惫”与“努力后仍感无力”的平静:“近日心神耗费颇巨,技艺生疏,未能奏出佳音,请尊上见谅。”她将原因归结于自身的“状态不佳”,而非情感的刻意收敛。
夜玄盯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暗流汹涌。他向前踏出一步,那迫人的气势瞬间如同潮水般将林薇淹没。
“是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危险的压迫感,“本尊却觉得,非是技艺生疏,而是……心不在此。”
他的话如同一把钥匙,试图撬开她紧闭的心门。
林薇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迫自己与他对视,眼神努力保持着一片“坦然”的疲惫与“无奈”:“尊上明鉴。近日……确有心事困扰,难以全神贯注。”她再次将话题引向模糊的“心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的指控。
“心事?”夜玄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讥讽的弧度,“何种心事,能让你连琴音中都带上这般……刻意的空无?”
他的感知敏锐得可怕!
林薇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她知道,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她垂下眼帘,避开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丝示弱般的恳切:“是一些……关于自身修行与未来的迷惘。扰了尊上清听,是林薇之过。”
她将“心事”引向修行,这是最安全,也最不易被深究的方向。
夜玄沉默了片刻,那冰冷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她身上,仿佛在权衡她话语中的真假。殿内的压力几乎凝成了实质。
最终,他冷哼一声,那股迫人的气势稍稍收敛,但眼中的暗色却更加浓郁。
“既是修行之惑,便自行静思。莫要让杂念,影响了你的‘本职’。”他刻意加重了“本职”二字,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黑袍拂动间,已消失在殿门外。那浓郁的寂灭气息也随之远去,但留下的一室冰冷,却久久不散。
林薇依旧保持着坐姿,直到确认他的气息彻底消失,才缓缓松懈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指尖因为过度用力控制而泛起的白色。
成功了……吗?
她似乎暂时蒙混过关了。没有激怒他,也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任务:抚琴一曲,已完成。检测到目标人物情绪存在轻微波动,治愈能量转化效率有所下降。当前治愈进度:90%。】
进度下降了1%!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她刻意控制情感投入的行为,确实影响了“治愈能量”的转化!这证明她的反抗方向是有效的!
然而,林薇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夜玄那锐利的目光,那句“心不在此”的质问,以及最后那句充满警告的“本职”,都像一根根刺,扎在她的心头。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夜玄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她的刻意疏离和控制,必然会引起他更深的怀疑和探究。下一次互动,她必须做得更加天衣无缝。
与夜玄的这场博弈,因为她的主动“控制”,而变得更加凶险和复杂。
她既能以此延缓进度,也可能因此提前引爆所有的危机。
这条在控制与失控边缘行走的道路,她必须走下去。而前方,是更深不可测的迷雾,与更致命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