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关于“加大情感投入”的指令如同悬顶之剑,让林薇在每一次与夜玄的互动中都倍加谨慎。她依照建议,在保持“药师”本职的同时,尝试增添些许不着痕迹的“个人色彩”。
她会在他长时间批阅卷宗后,默默换上一杯温度恰到好处、加入了宁神花瓣的灵茶;会在进行灵力疏导时,以极轻柔的力道顺便揉按他因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略显僵硬的肩颈;偶尔,在他凝视窗外黑暗时,她会安静地陪伴在一旁,不言不语,却让存在本身成为一种无声的慰藉。
这些细微的变化,夜玄并未明确表态,但林薇能感觉到,他周身那层无形的冰壳,似乎在以更快的速度消融。系统面板上,治愈进度缓慢而坚定地向着-30%迈进。
【治愈进度:-32.7%… -31.1%… -30.5%…】
然而,林薇清楚,这些浮于表面的关怀,终究只是隔靴搔痒。夜玄真正的痛苦根源,在于那纠缠他多年的旧伤——深渊诅咒的残留与他自身霸道的寂灭本源相互撕扯、反噬造成的创伤。这创伤如同一个不断渗漏的毒囊,侵蚀着他的经脉,折磨着他的神魂,也是他一切暴戾与痛苦的源头。
不触及这个核心,所谓的“治愈”终究是空中楼阁。系统自然也明白这一点。
【进阶任务发布:尝试对目标旧伤进行深度干预治疗。】
【任务说明:目标的旧伤是其痛苦核心,亦是治愈的关键突破口。宿主需运用已有医术知识,结合新解锁的‘稀有灵植图谱’,寻找并配制能有效缓解乃至修复旧伤本源的方案。】
【任务奖励:治愈进度大幅提升(视效果而定),解锁‘本源创伤解析(初级)’知识。】
【失败惩罚:治愈进度下降5%,可能引致目标伤势恶化或情绪剧烈波动。】
任务来了,而且直指核心。风险与机遇并存。
林薇没有贸然行动。她先是花费数日时间,沉浸在系统提供的“稀有灵植图谱”和“高阶药膳配方”知识库中,结合自己对夜玄力量属性(寂灭本源)和旧伤性质(诅咒残留、能量反噬)的理解,进行大量的推演和模拟。
常规的、充满生机的治愈系灵药对此伤无用,甚至会引发排斥。必须寻找性质偏于“中和”、“净化”、甚至带有一丝“同源寂灭”意味的稀有药材,以其为引,引导他自身的力量去抚平创伤,而非强行注入外来能量。
最终,她的目光锁定在了一种名为“蚀骨幽兰”的奇异灵植上。
根据图谱记载,蚀骨幽兰生长于极阴死寂之地,以吞噬逸散的灵魂残片和负面能量为生。其花蕊中蕴含的汁液,并非纯粹的生命精华,而是一种能“蚀刻”并“转化”特定能量结构的奇异物质。若运用得当,或许能以其为“刻刀”,小心翼翼地“蚀刻”掉诅咒残留的顽固能量节点,同时其“转化”特性,可能将部分暴走的寂灭之力引导向相对平和的轨迹。
理论可行,但实际操作极其凶险。蚀骨幽兰本身也带有极强的阴寒毒性,剂量、用法稍有差池,非但不能治伤,反而可能雪上加霜,甚至引发更剧烈的反噬。
林薇将方案提交给系统进行风险评估。
【方案分析中……理论通过率:37.8%。风险等级:高。】系统给出冰冷的数据,【但鉴于目标旧伤顽固性及当前任务进展需求,建议宿主谨慎执行。系统将提供实时能量监控及应急干预支持。】
37.8%的成功率……系统果然不会放过任何加速进度的机会,哪怕风险极高。
林薇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没有更好的选择,与其坐等系统用温情陷阱将她推向献祭台,不如主动出击,在治疗中寻找契机,哪怕危险重重。
她动用私人药师的权限,费了不少周折,才从库房深处申请到一株品质上乘的蚀骨幽兰。那兰花通体呈半透明的幽蓝色,花瓣如同冰晶雕刻,花蕊处却凝聚着一滴仿佛拥有生命的、不断扭曲变化的暗色液滴,散发着令人灵魂不适的阴寒气息。
准备就绪后,林薇选择在夜玄一次轻微力量波动平息后、状态相对稳定的时机,提出了治疗请求。
“大人,小女子近日研读古籍,得一古方,或可对大人旧伤本源有所助益。只是……此法颇为凶险,需借助‘蚀骨幽兰’之力,小女子并无十足把握。”她坦诚相告,将选择权交予夜玄本人。
夜玄坐在软榻上,闻言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兰上,又移到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
“蚀骨幽兰……”他低声重复,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可知此物凶险?”
“小女子知晓。”林薇垂首,“但大人旧伤缠绵,寻常之法难有寸进。此物虽险,其‘蚀刻转化’之性,或正可应对诅咒残留与力量反噬之顽疾。小女子会竭尽所能,控制风险。”
殿内陷入沉默。夜玄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在衡量着什么。是衡量这治疗的风险?还是衡量她提出此方案的动机?
良久,他缓缓闭上眼,向后靠入软榻中,以一种近乎放任的姿态,淡淡开口:
“准。”
一个字,重若千钧。
林薇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玉制器皿,以特殊手法小心翼翼地汲取了花蕊中那滴暗色液滴。液滴离体的瞬间,周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她将液滴置于掌心,运转体内系统灵力,同时,极其隐晦地调动起一丝源自“墟核”的寂灭意韵,并非用于治疗,而是用于同频、感知,更好地引导那滴蚀骨幽兰精华。
她的指尖萦绕起灰白色的灵光,混合着那丝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缓缓点向夜玄心口旧伤所在的核心区域。
指尖触及他冰凉衣料的瞬间,林薇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她没有退缩,将全部心神沉浸在能量的感知与操控上。
蚀骨幽兰的精华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一进入夜玄的经脉,便立刻展现出其霸道的一面。它无视那些相对健康的经脉,直接朝着那些因诅咒和反噬而扭曲、淤塞、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能量节点扑去!
“呃……”夜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那感觉,仿佛有无数冰冷的刻刀,在他体内最脆弱、最疼痛的地方狠狠刮擦!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精神力催发到极致,系统也在脑海中疯狂刷着数据,提示着能量冲突的剧烈程度。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缕混合能量,如同驾驭着狂暴的野马,既要确保蚀骨幽兰的力量精准作用于病灶,又要极力约束其破坏范围,并引导其“转化”特性,将刮擦下来的诅咒残渣和暴走能量缓缓消解、中和。
这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夜玄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但他始终没有挣扎,没有抗拒,只是紧紧闭着眼,承受着这刮骨疗毒般的剧痛。他这种全然信任(或者说,是将自己置于绝境般的试探)的姿态,让林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动容。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薇的灵力与精神力在飞速消耗,脸色逐渐苍白,但她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滴蚀骨幽兰的精华终于消耗殆尽时,林薇几乎虚脱。她收回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旁边的案几才稳住身形。
而夜玄,则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底的血色褪去,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卸下千斤重担般的轻松感,隐约浮现在他眉宇之间。他下意识地抬手,抚向自己的心口,那里纠缠多年的、如同附骨之疽的阴寒痛楚,竟然真的……减轻了!
虽然远未痊愈,但那种清晰的、向好的变化,是他百年来从未体验过的!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的林薇。那目光中,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如同在无尽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终于看到一丝微光的、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效。”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林薇虚弱地笑了笑,正想说什么,系统提示音却抢先一步响起:
【进阶任务完成!】
【治愈进度大幅提升!当前进度:-25.3%!】
【解锁技能:本源创伤解析(初级)。】
【特殊备注:宿主成功运用高风险方案缓解目标核心旧伤,目标信任度与情感依赖度产生质变飞跃。请宿主把握此契机,进一步深化情感联结。】
-25.3%!一次性提升了超过5%!系统果然“满意”。
然而,林薇还来不及消化这进度飞跃带来的复杂感受,夜玄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浑身一僵。
他凝视着她,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疲惫的表象,直抵灵魂深处:
“此法……非同寻常。非寻常药师所能为。”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施展此法,于你自身,代价为何?”
他看到了她的虚弱,感受到了治疗过程中的凶险,并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可能并非毫无代价。
林薇的心脏骤然紧缩。代价?代价是她飞速消耗的灵力和精神力,是她冒险调动“墟核”气息可能带来的隐患,更是……加速逼近的、作为“养料”的命运!
但这些,她一个字也不能说。
她垂下眼帘,掩饰住眸中翻涌的情绪,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回答:“能见大人伤痛稍减,小女子耗费些许心力,不值一提。”
夜玄沉默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良久,才缓缓道:
“吾记下了。”
四个字,轻描淡写,却重如誓言。
他没有追问,但林薇知道,她这份“付出”,已经被他刻在了心里。这份沉甸甸的“记下”,是更深的信任,也是……更难以偿还的债。
她成功地为他的旧伤带来了转机,也将自己更紧地绑在了他的身边,绑在了系统飞速旋转的命运齿轮之上。
治愈进度-25.3%。特殊的草药带来了特殊的疗效,也带来了特殊的情感羁绊和……愈发迫近的终极危机。
林薇看着夜玄眼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因痛苦缓解而产生的微光,心中五味杂陈。
这光亮,是她亲手点燃的。
但最终,是她用来温暖他,还是会被系统用来……焚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