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那血红色的献祭倒计时如同跗骨之蛆,每跳动一下,都像是在林薇紧绷的神经上狠狠剐过一刀。167小时,166小时……时间如同沙漏中的流沙,无情地向着终点滑落。系统能量丝线的缠绕感与那弥漫的“圣洁”威压,让她如同被困在琥珀中的飞虫,连挣扎都显得徒劳而缓慢。
然而,在那极致的恐惧与压迫之下,林薇的思维却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钻石,愈发冰冷、坚硬、且折射出锐利的光芒。孤军奋战是死路,这是毋庸置疑的。夜玄是最大的变数,但将他拉入阵营的希望依旧渺茫且危险。她需要更多的手,更多的眼睛,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力量,也可能在关键时刻,成为撬动命运的支点。
语言被剥夺,系统监控无处不在。常规的串联方式已被彻底封死。但她还有眼睛,还有手,还有那颗在绝境中愈发敏锐的、属于“异界之魂”的洞察力。
她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观察着这座囚禁她的魔殿。不再仅仅是夜玄和系统,而是那些如同背景板般存在的“其他人”。
那个眼神灵动、曾在她初来时流露过一丝不忍的侍女云芷……
那个负责看守偏殿外围、气息沉稳、眼神却不似其他魔仆那般空洞死寂的魔将魁七……
还有……那个被囚禁在魔殿地牢深处、据说是某妖族重要血脉、连守卫谈起都带着几分忌惮的年轻妖族——苍瞳!
这些人,是否都有可能成为潜在的盟友?哪怕只是传递一个信号,制造一丝混乱?
希望渺茫,但值得一试。而沟通的方式……必须超越系统的“认知”。
她开始利用系统安排的那些“必要活动”——采集药草、送呈物品、甚至是“偶遇”夜玄时那短暂的路程——进行着她的“侦察”与“标记”。
在前往药圃的路上,她会“无意间”将一枚形状特殊的、不含灵力的普通石子,踢到云芷经常打扫的回廊角落。
在向魔将魁七递交(通过手势)例行巡查报告时,她会用指尖在玉简的边缘,留下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无意划伤的、类似“眼睛”的图案。
当她被允许(在严密监视下)靠近地牢区域送一次“安抚”性质的丹药时,她会将一枚包裹着涅盘凰羽一丝微不可察暖意的普通草籽,弹入地牢通风口的缝隙。
这些举动毫无能量波动,看似完全随机,符合一个被剥夺语言、心神不宁的“祭品”可能出现的“异常”行为。系统的监控扫过,并未触发警报。
接下来,是等待,以及更细致的观察。
一天过去,倒计时跳入158小时以内。
林薇注意到,云芷打扫回廊时,在那枚特殊石子旁,多停留了一瞬,并且用扫帚的尖端,极其隐蔽地将石子往阴影里推了推。
魔将魁七在收到那份带有“眼睛”标记的玉简后,下一次巡逻经过偏殿时,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比往常多了半息。
地牢那边,没有直接反馈,但负责看守的魔仆闲聊时提及,那个叫苍瞳的妖族,近来似乎更加焦躁不安,时常撞击牢门。
微弱的信号,得到了更微弱的回应。如同在漆黑的夜空中,看到了几颗极其遥远的、闪烁不定的星辰。
但这还不够!她需要更明确的联系,需要建立一个即使没有语言也能运转的、极其简单的沟通网络。
机会出现在血月之夜前最后一个黄昏。系统安排她最后一次检查“寂渊”修炼室外围的防护阵法(一个无关紧要的任务,或许是系统为了确保仪式场地万无一失)。而魔将魁7,正是今日值守“寂渊”外围的负责人。
当林薇“检查”到魁七值守的区域时,她停下了脚步。她不能说话,也不能传音。她只是抬起头,用那双因为连日煎熬而布满血丝、却异常清亮的眼睛,静静地看向魁七。
然后,她抬起手,没有指向任何具体的东西,只是用食指,极其缓慢地,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点了三下。
一,二,三。
停顿。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魁七那双沉稳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在传递一个最简单,也最核心的信息:我,有心,并非傀儡。你是否亦然?
魁七的身形如同铁塔般纹丝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魔殿幽暗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息之后,就在林薇以为这次冒险失败之时,魁七那握着战戟的手,小拇指几不可察地弯曲了一下。
幅度极小,若非林薇全神贯注,绝对无法察觉。
一个回应!一个肯定的回应!
林薇心中巨震,但脸上不敢有丝毫流露。她缓缓垂下手臂,继续她那“检查阵法”的动作,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一条无声的线,已经悄然连接。
紧接着,在返回偏殿的路上,她“恰好”遇到了端着空药盏返回的侍女云芷。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林薇的脚步微微一个踉跄(半真半假,她的身体确实已近极限),手臂“无意间”拂过了云芷托盘的边缘。
在那一触即分的瞬间,她的指尖,极其快速地在云芷的手背上,划了一个简单的“x”。
云芷的身体猛地一僵,托盘的药盏发出了极其轻微的碰撞声。她飞快地看了林薇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惊骇、疑惑,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压抑已久的决绝。她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低下头,加快脚步离开。
第二条线,也连通了。
最后,是地牢。她无法再靠近。但她记得,每日黄昏,会有一名固定的魔仆前往地牢深处倾倒秽物。她算准时间,在回廊的拐角处“等候”。当那名魔仆推着秽物车经过时,她“不小心”撞了上去(同样是精心计算的踉跄),将袖中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用普通药草汁液画着扭曲太阳图案(象征希望?或是与妖族某些古老传说相关?)的枯叶,“遗落”在了秽物车的边缘。
她不知道这枚枯叶能否到达苍瞳手中,也不知道他能否理解。这更像是一次播种,将反抗的意念,投向那片最深的黑暗。
做完这一切,回到偏殿时,林薇几乎虚脱。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消耗达到了顶点。
脑海中,那血红的倒计时显示着:156:32:11。
时间更少了。
但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一个由沉默的魔将、隐忍的侍女、以及一个被困的妖族组成的,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连语言都无法使用的“团队”,在这座冰冷魔殿的阴影下,悄然成型。
他们彼此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不知道具体的计划,唯一的纽带,是林薇那跨越语言障碍传递出的、共同的“不甘”与“反抗”的意念。
这个团队能做什么?在系统与夜玄的绝对力量面前,他们渺小如尘。
但林薇知道,在命运的天平上,有时候,一颗微不足道的砝码,就足以改变一切的平衡。
她蜷缩在偏殿的角落,感受着那不断迫近的死亡气息,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而决绝的弧度。
网,已经撒下。
现在,只等待血月升起,看看这仓促织就的罗网,能否网住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