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咱能说点人话吗?我这脑子,听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
朱标苦笑了一下,也没再坚持。
“是朝堂上的事。”
朱肃瞬间就明白了。
虎狼之喻,说的无非就是朝堂上的势力。
能让他大哥都感到棘手的,除了那些跟着老朱家打天下的淮西勋贵,还能有谁?
“淮西那帮老家伙,又给你气受了?”朱肃问道。
朱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若是你,你当如何?”
朱肃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淮西勋贵集团,是大明开国的基石,但现在,也成了朝堂上最大的山头。他们盘根错节,互相抱团,连他爹朱元璋有时候都得让三分。
想要动他们,难如登天。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朱肃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大哥,这事简单。擒贼先擒王,打蛇打七寸。”
“你想动谁?”朱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韩国公,李善长。”朱肃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
朱标的瞳孔猛地一缩。
李善长!
那可是淮西文官之首,开国第一功臣!虽然现在已经致仕在家,但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依旧无人能及。
动他?
这简直是捅马蜂窝!
“胡闹!”朱标下意识地低喝道,“你知道动了他,会引起多大的震动吗?”
“我当然知道。”朱肃靠在椅背上,神态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要震动大,才有用啊。”
他伸出三根手指。
“大哥,你想想,为什么是他?”
“第一,他是淮西勋贵集团公认的领袖。把他这根顶梁柱抽了,整个淮西集团就算不塌,也得晃上三晃。到时候,咱们再想做什么,不就容易多了?”
“第二,他已经退休了。一个退休的老头子,就算咱们办了他,朝堂上的反弹也会小很多。那些在职的官员,谁会为了一个过气的老家伙,跟咱们东宫死磕?”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朱肃的眼神变得有些玩味,“这位韩国公,屁股底下可不干净啊。他当了那么多年宰相,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干过的那些事,随便翻出来一件,都够他喝一壶的。咱们只要找到一个由头,就能名正言顺地办了他,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朱标死死地盯着朱肃,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五弟只是有些小聪明,爱胡闹,没想到,他对朝堂局势的洞察,竟然如此深刻,手段更是如此狠辣!
快、准、狠!
直击要害!
这番话,要是传出去,足以在朝堂上掀起一场惊天巨浪。
良久,朱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嗓子有些干涩。
“老五,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我自己想的。”朱肃摊了摊手,“大哥,时代变了。对付那些老狐狸,就得用比他们更狠的法子。”
朱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朱肃面前,双手按住他的肩膀,眼神无比凝重。
“听着,今天你说的这些话,出了这个门,就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不能再提起,包括父皇,明白吗?”
朱肃看着他大哥眼中的关切与紧张,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我懂。”
朱标松了口气,随即又道:“这件事,我会找个机会,用我的方式跟父皇提。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他要用自己的羽翼,将这个提出了惊天计划的弟弟,牢牢地护在身后。
和朱标在东宫密谈了以后,朱肃换了身干净的常服,浑身舒坦。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放松一下。
皇宫里是不想待了。
思来想去,他决定出宫,去望江楼。
那里可是应天府数一数二的酒楼,风景好,菜品妙,最适合一个人发呆放空。
与此同时,坤宁宫内。
朱元璋黑着一张脸,气冲冲地从外面走进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就猛灌了一口。
马皇后正在指挥宫女摆放午膳,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温言问道:“重八,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生这么大的气?”
“还能有谁!”
朱元璋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
“还不是咱那个好儿子,老五!”
他把刚才在御书房里,朱肃如何插科打诨,如何占他便宜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气乐了。
“你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儿子?敢拐着弯儿管他老子叫大侄子!咱当时就想……就想把他的腿给打折了!”
马皇后听完,却是忍不住笑了。
她用手帕掩着嘴,眉眼弯弯,嗔怪道:“你也是,跟个孩子计较什么。肃儿这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随性惯了,没大没小的。”
“他那是没大没小吗?他那是想上天!”朱元璋吹胡子瞪眼。
“行了行了。”马皇后亲自给他盛了一碗汤,递到他面前,“快用膳吧,别气坏了身子。对了,我正要跟你说肃儿的事呢。”
“他的事?”朱元璋一听,头都大了,“他今天功过相抵,咱不罚他了,他还想干啥?”
“不是这个。”马皇后摇了摇头,正色道,“是肃儿和徐家大姑娘的婚事。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我看也该下旨了,把日子定下来,别让徐家等急了。”
一提到这个,朱元璋的火气又上来了。
他把筷子一拍:“这事儿,缓一缓!”
“缓一缓?”马皇后不解地看着他,“为何?你不是一直很满意妙云那孩子吗?文静贤淑,知书达理,配咱们肃儿,那是绰绰有余。”
“咱是满意徐家大姑娘,咱是不满意咱那个混账儿子!”朱元璋没好气地说道,“他昨天刚惹完祸,咱扭头就给他赐婚,这不是告诉他,无论他怎么胡闹,都有咱这个老子给他兜着吗?不行,这门婚事,必须缓一缓,先晾他一段时间,磨磨他的性子!”
马皇后听了这话,却是不赞同。
她放下碗筷,语重心长地说道:“重八,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做父母的,不能因为孩子犯了错,就言而无信。这门亲事,是咱们早就跟徐达说好的,君无戏言,咱们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再说了,正因为肃儿性子跳脱,才更需要一个妻子在身边管着他。妙云那孩子,是个有主见、有分寸的好姑娘。有她看着,肃儿将来也能收敛一些。你要是现在把婚事缓了,外面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是妙云那孩子有什么不好,让咱们皇家嫌弃了,这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是多大的损伤?”
朱元璋被马皇后说得哑口无言。
他知道,自己这个婆娘,看问题总是比他周全,尤其是在这些人情世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