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华灯初上。
醉月庄内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与外面热闹的街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说弟弟,这就是你说的,带我们发大财的接风宴?”
李景隆捏着筷子,有气无力地戳着盘子里那几根蔫巴巴的青菜,整张脸都快皱成了苦瓜。
“一盘炒青菜,一盘醋溜白菜,外加一碟花生米……这他娘的,连我家下人吃的都比这好!”
“就是啊肃哥,你这也太抠门了。”汤鼎也跟着抱怨,“咱们哥几个可是把压箱底的银子都拿出来了,你就拿这个招待我们?”
桌上坐着的,都是京城里顶尖的勋贵子弟。
曹国公李景隆、魏国公徐辉祖、武定侯郭英之子宋肃、东岳侯花云之子花伟,还有常遇春的两个儿子,常升和常茂,以及邓愈的儿子邓镇。
这些人,随便拎一个出去,都是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朱肃环视了一圈唉声叹气的好友们,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有的吃就不错了,挑什么挑?”
“咱们现在是创业初期,懂不懂?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等以后发了财,想吃什么都行!”
“我信你个鬼!你呀,坏得很!”李景隆撇撇嘴,“你少在这给我们画大饼了。说,你是不是自个儿在后厨偷摸吃了什么好的?”
其他人也纷纷投来怀疑的目光。
朱肃懒得跟他们废话,拍了拍自己平坦的肚子:“我晚饭都没吃,直接从我大哥那儿出来的,上哪吃好的去?”
“真的?”常升有些关切地问。
他是太子妃常美荣的亲弟弟。
朱肃冲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汤鼎在一旁摸着下巴,嘿嘿笑道:“行了景隆,别抱怨了。我看五哥这架势,是真准备干票大的。说不定,咱们这次还真能挣着钱。”
他这话一出,众人虽然没再抱怨,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将信将疑。
毕竟,在他们眼里,朱肃这个皇子,向来是不着调的代名词。
让他们拿出真金白银跟着他干,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
朱肃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也不多言。
他从怀里慢悠悠地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往桌子中间“啪”的一放。
“都看看吧。”
李景隆离得最近,一把抓了过去,展开一看,眼珠子瞬间就瞪圆了。
“个、十、百、千、万……十万……”
他结结巴巴地数着上面的零,声音都开始发颤。
“十六万四千三百两?!银票?!”
“卧槽!”
“这么多!”
其他人“呼啦”一下全都围了过来,脑袋挤着脑袋,看着那张轻飘飘却分量惊人的银票,一个个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可不是小数目!
要知道,洪武朝一个正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也就一千石出头,折合成银子,还不到一千两。
这十六万多两,顶得上一个国公爷一百多年的俸禄了!
“肃哥,这……这钱哪来的?”徐辉祖作为最沉稳的一个,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还能是哪来的?当然是咱们凑的。”
朱肃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斯理地说道。
“我六万两,你们几个,凑了十万四千三百两。这钱,就是咱们的启动资金。我丑话说在前面,咱们是按出资占股,亲兄弟明算账。以后挣了钱,按股份分红;要是赔了,也别哭爹喊娘。”
众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当这么大一笔钱真的摆在面前时,带来的冲击力还是让他们有些心潮澎湃。
“我没意见!”邓镇第一个表态,他向来是朱肃的铁杆支持者,“我信肃哥!”
“我也没意见。”常升也点头。
有他俩带头,其他人也纷纷表示同意。
毕竟钱都交了,现在再说别的也没意义。
“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咱们就来谈谈,到底做什么生意。”朱肃把银票收好,神色严肃起来。
一提到这个,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要我说,开青楼最挣钱!”花伟一脸兴奋,“把金陵城里最漂亮的姑娘都弄来,再找几个西域舞女,绝对火爆!”
“俗!”宋肃一脸不屑,“要我说,还是开赌坊!那才是真正的销金窟!只要场子开起来,银子就跟流水一样往里淌!”
“你们俩能不能有点出息?”朱肃直接一人给了一个爆栗,“黄赌毒是能碰的吗?咱们是要做大做强,再创辉煌,不是去踩缝纫机的!”
虽然听不懂什么叫“踩缝纫机”,但两人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
接下来,众人又七嘴八舌地提了不少建议。
足足讨论了半个时辰,最后只剩下三个看起来还算靠谱的选项:开布庄、搞漕运、去草原贩马。
可朱肃对这三个选项都不满意。
“太慢了。”他摇了摇头,“这些生意虽然稳妥,但来钱太慢,等咱们挣到大钱,黄花菜都凉了。”
“那你说怎么办?”李景隆摊了摊手,“赚钱的生意都写在《大明律》里了,咱们总不能去干那些掉脑袋的买卖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景隆这句话,却让朱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啊!
赚钱的法子,可不就写在《大明律》里吗!
大明立国,盐、铁、茶、马,皆为官营!
这些东西,利润高得吓人,寻常商人根本不准插手,是朝廷才能触碰的禁脔。
但他们是谁?
他们是皇子,是顶尖的勋贵子弟!
别人碰不得,他们未必碰不得!
“景隆,你真是我的福星!”朱肃激动地一拍大腿。
“盐!咱们去贩盐!”
“贩盐?”
徐辉祖眉头一皱,立刻提醒道:“五哥,这可是朝廷专营的买卖,私自贩卖,等同谋逆,是要杀头的!咱们可不能乱来。”
“谁说要私贩了?”朱肃神秘一笑,“咱们要做的,是跟朝廷合作。”
“合作?”众人更懵了。
朱肃解释道:“如今市面上的官盐,都是粗盐。又苦又涩,里面还有不少杂质,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但即便是这样的粗盐,价格也不便宜。”
“我的想法是,咱们把各地的粗盐收购过来,用我的法子,把它提炼成雪白细腻的精盐。然后,再把这些精盐,卖给朝廷!”
“你想想,同样的价格,百姓能买到更好的盐,朝廷能赚到好名声,咱们也能从中赚取差价。这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朝廷有什么理由拒绝?”
听完朱肃的计划,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事……能成吗?”李景隆有些不确定地问,“这事得朝廷点头才行啊。”
“朝廷那边,我去找我大哥。”朱肃胸有成竹,“太子殿下只要点头,这事就成了一半。”
见朱肃如此自信,众人也被感染了,心中的疑虑消散不少。
“好!肃哥,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邓镇再次力挺。
“对!干了!”
“干!”
朱肃满意地点点头,开始分派任务。
“景隆,你和汤鼎、常茂,你们几个脑子活泛,负责去找地方,在应天府周边,找个隐蔽点的地方,建一个粗盐加工的基地。”
“辉祖、常升、邓镇,你们几个稳重,带人去两淮、山东等地,给我找,有多少盐矿、盐井,全都给我摸清楚!”
“是!”众人齐声应道。
“那我们呢?”花伟和宋肃急了。
“你们俩……”朱肃瞥了他们一眼,“就负责……后勤保障吧。”
任务分派完毕,花伟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肃哥,你真的会……把粗盐变成细盐?”
这才是整个计划最核心的一环。
如果朱肃做不到,那一切都是白搭。
没等朱肃回答,邓镇就一巴掌拍在花伟的后脑勺上。
“你懂个屁!肃哥说能,就一定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表示对朱肃无条件的信任。
朱肃笑了笑,没再多解释。
第二天一早,朱肃便揣着一份精心准备的计划书,直奔东宫。
朱标正在书房处理政务,看到朱肃进来,头都没抬,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昨晚的事,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朱肃嬉皮笑脸地凑过去。
朱标放下笔,揉了揉眉心,抬头看着他。
“你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大哥,我这次来,是真有正事跟你商量。”朱肃说着,将计划书递了过去。
朱标狐疑地接过,打开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
“贩盐?胡闹!”
他想也不想就直接否定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事?还跟朝廷合作?你当朝廷是你们家开的?”
“大哥,你先别急着发火,你听我解释啊。”
朱肃赶紧把昨天跟李景隆他们说的那套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你想想,这对朝廷,对百姓,对咱们,都是有好处的。咱们只是赚个加工费,大头还是朝廷的。这等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什么不做?”
朱标听完,陷入了沉思。
他不得不承认,朱肃的这个计划,听起来确实很有诱惑力。
但他对这个弟弟实在没什么信心。
“你说的天花乱坠,可最关键的一点,你怎么证明?你能把粗盐变成细盐?”朱标盯着他,一针见血地问道,“别是又想从我这里骗钱吧?”
“大哥,你看你说的,我是那种人吗?”朱肃一脸委屈。
朱标用眼神回答他:你就是。
朱肃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无奈道:“这样吧,大哥。你给我三天时间,我把精盐给你弄出来。到时候你亲眼看了,就知道我有没有骗你了。”
朱标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就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你弄不出来,以后就少在我面前提这些不着调的事。”
“一言为定!”
朱肃大喜过望,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摇篮里“吭哧吭哧”。
是他的大侄子,皇太孙朱雄英。
朱肃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这软软的一团奶香奶香的,太喜欢人了。
朱标看着这一幕,紧绷的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意,摇了摇头,重新拿起了桌上的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