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疾风骤雨,最终以苏秉谦的彻底倒台和摄政王的绝对胜利而告终。
那场焚尽丞相府的大火,如同一声响彻云霄的警钟,余音袅袅,回荡在京城每一个权贵府邸的上空,提醒着所有人那条不可逾越的界限何在。
摄政王府门前,往日里或许还有些心怀鬼胎、试图钻营之辈逡巡,如今却是真正的门庭肃然,连路过此地的车马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府内,却是一派与外间肃杀氛围截然不同的宁静祥和。
箫晋珩果然兑现了他的承诺,将手头紧急的政务快速处理完毕后,便下令准备车驾,欲带苏晚棠前往京郊西山的皇家别苑小住。
消息传开,王府上下顿时忙碌起来,准备行李、安排护卫、打点别苑事宜,井然有序中透着一股难得的轻快。
出发这日,天色晴好,虽是寒冬,但阳光洒在身上,也带来了几分暖意。
苏晚棠穿着一身新裁的、用皇帝赏赐的云锦制成的暖杏色绣折枝梅斗篷,领口围着雪白的狐裘,衬得她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她看着下人们将一应物什搬上马车,目光沉静,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未来几日闲适时光的期待。
箫晋珩换下了一贯穿着的玄色朝服或常服,难得地穿了一身墨青色暗云纹锦袍,外罩同色大氅,少了几分平日的冷戾迫人,多了几分清贵雍容。
他走到苏晚棠身边,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便用自己温热的大掌将其完全包裹。
“都准备好了?”他低头问,声音比平日温和许多。
“嗯。”苏晚棠点头,抬眼看他,阳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驱散了些许寒意,“劳王爷费心安排。”
“与你相关,不算费心。”他淡淡道,牵着她走向那辆宽大华丽的亲王规制马车。
马车在精锐亲卫的严密护卫下,缓缓驶出王府,穿过依旧繁华但似乎多了几分小心翼翼意味的京城街道,朝着西山方向而去。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波斯绒毯,角落里的暖炉散发着融融暖意,小几上摆放着几样苏晚棠爱吃的点心和一壶热气腾腾的杏仁茶。
苏晚棠靠在柔软的引枕上,透过镶嵌着琉璃的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街景。
店铺、行人、叫卖声……熟悉的京城在她眼中流过,心境却与从前截然不同。
曾经的她,是丞相府中一个无人问津、步履维艰的庶女,看这京城,只觉得庞大而冷漠;如今,她身侧坐着权倾天下的夫君,被他牢牢护在羽翼之下,再看这京城,虽依旧繁华喧嚣,却仿佛也变得温顺可亲起来。
箫晋珩并未像往常一样抓紧时间阅览文书,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沉静的侧脸,看着她长睫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看着她偶尔因窗外有趣景象而微微弯起的唇角。
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安宁感充斥着他的胸腔。
这种感觉,比他当年在千军万马中取得大捷,比他在朝堂上扳倒一个个政敌时,都要来得更加强烈和……熨帖。
“看什么如此出神?”他伸手,将她耳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好,动作熟稔而自然。
苏晚棠回过头,对上他专注的目光,脸颊微热,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出来走走,很好。”
箫晋珩握住她的手,指尖与她纤细的手指交缠,语气笃定:“日后,常带你出来。”
马车行了约莫一个多时辰,终于抵达了位于西山脚下的皇家别苑。
别苑依山傍水而建,虽值寒冬,万物凋零,但远处的山峦覆盖着皑皑白雪,近处的松柏依旧苍翠,别有一番清寂旷远的意境。
早有别苑的管事和仆役跪迎在门口,态度恭敬无比。
别苑内部早已打扫得一尘不染,地龙烧得极暖,一踏入室内,便觉暖香扑面,与外间的寒冷判若两地。
箫晋珩牵着苏晚棠,径直入了主院“梅香苑”。
苑内果然如其名,种植着数十株品种名贵的梅花,此刻正逢花期,红梅似火,白梅如雪,绿萼梅清雅脱俗,疏影横斜,暗香浮动,与屋檐下的积雪相映成趣,美得如同仙境。
“喜欢这里吗?”箫晋珩问,目光扫过院中盛放的梅花,最终落在她带着惊艳神色的脸上。
“很喜欢。”苏晚棠由衷赞叹,“没想到冬日里,也有这般清雅绝伦的景致。” 她深吸一口气,那清冽幽远的梅香沁人心脾,仿佛将连日来积压在心底的最后一丝阴霾也涤荡干净。
接下来的几日,仿佛真的脱离了凡尘俗务,时光变得缓慢而宁静。
箫晋珩似乎将所有的朝政都暂时抛在了脑后,大部分时间都陪着苏晚棠。
他们或在梅林中漫步,踏雪寻梅,他会指着不同的梅株,告诉她它们的名字和特性,虽言语简洁,却耐心十足;或是在暖阁里对弈,苏晚棠棋艺不算精湛,他便时而指点一二,看着她蹙眉思索的认真模样,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更多的时候,只是并肩坐在窗边的暖榻上,她看书,他或许处理一些凌默快马送来的、实在紧要的公文,偶尔抬头看她一眼,室内只闻书页翻动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一日午后,天空竟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小雪。
晶莹的雪粒落在盛放的梅花上,红妆素裹,更添风致。
苏晚棠一时兴起,命人在院中的石桌上铺了纸墨,想要将这“雪中寒梅”的景象画下来。
她执笔凝神,细细勾勒。
箫晋珩便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握着笔杆,时而蘸墨,时而渲染,神情专注,侧脸在雪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静谧。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有耐心地、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一个人。
苏晚棠画得投入,并未注意到身旁男人越来越深沉的目光。
直到她落下最后一笔,轻轻舒了口气,准备题字时,一双温热的大手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随即,他坚实宽阔的胸膛便贴上了她的后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画得很好。”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沙哑。
苏晚棠身体微微一僵,脸颊瞬间染上绯红,如同画中最艳的那朵红梅。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和透过衣物传来的体温,这亲密的接触让她心跳骤然失序。
“王爷……”她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他环得更紧。
“别动。”他将下巴轻轻搁在她的发顶,目光落在她刚刚完成的画作上——雪映寒梅,清骨傲然,旁边留白处,尚未题字。
“想题什么?”
他的气息萦绕在颈间,苏晚棠只觉得脑子有些发晕,努力集中精神,轻声道:“还未想好……或许,‘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不好。”箫晋珩却否定了,他略一沉吟,道,“本王替你题。”
说罢,他竟就着从背后环抱着她的姿势,伸出右手,越过她的肩膀,直接拿起了搁在笔山上的另一支笔。
他的手极大,完全将她的手包裹在内,带着她,蘸饱了浓墨,在那留白处,挥毫写下四个铁画银钩、力透纸背的大字:
“棠梨映雪”
棠,是她的名。
梨,谐音“离”,却又与“棠”相连,寓意难舍难分。
映雪,既是眼前实景,更暗喻她的清雅高洁,与他(雪,冰冷,亦代表他的权势与守护)相互辉映。
这四个字,霸道地占据了画面上最佳的题字位置,也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苏晚棠看着那四个苍劲有力、与他平日批阅奏章时一般无二,却又似乎多了一丝不同意味的字,心头猛地一颤,一股滚烫的热流自心田涌向四肢百骸。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握笔的手,微微收紧了些许。
“王爷……”她声音微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喜欢吗?”他在她耳边问,气息灼热。
苏晚棠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耳根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喜欢这幅画,更喜欢他题的这四个字,以及……此刻这令人心悸的亲密。
箫晋珩看着怀中人儿这副羞赧动人的模样,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似乎终于绷到了极致。
他缓缓低下头,温热的唇,如同羽毛般,轻轻落在了她敏感泛红的耳廓上。
苏晚棠浑身一颤,如同被细微的电流击中,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却被他更紧地禁锢在怀中。
“晚棠……”他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如此清晰地、带着某种压抑已久的情感,唤出她的名字。
不再是疏离的“王妃”,也不是客气的“爱妃”。
这一声低唤,如同魔咒,瞬间击溃了苏晚棠所有的防线。
她不再挣扎,而是缓缓地、带着一丝怯怯的依赖,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靠向身后那具坚实温暖的胸膛。
窗外,小雪依旧无声飘落,覆盖着嶙峋的山石与傲然的梅枝。
窗内,暖意融融,墨香与梅香交织,相拥的两人,身影在雪光映照下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比任何画作都要动人的图景。
西山别苑的几日,远离了京城的纷扰与算计,仿佛只是一个纯粹属于他们的、温暖而旖旎的梦境。
而这个梦境,正悄然改变着某些东西,让两颗心,靠得前所未有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