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之战已过去三月有余,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早已被山风吹散,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悲怆与死寂,却如同附骨之疽,缠绕在通天峰的每一寸土地上,久久不散。
昔日庄严肃穆的玉清殿,如今虽经修缮,依旧难掩疮痍。殿前广场上,被法术轰击出的坑洼已被填平,但新土的颜色与周围格格不入,如同难以愈合的伤疤。黑节竹林依旧苍翠,风吹过时,竹涛阵阵,却仿佛夹杂着逝者无声的呜咽。
大竹峰,守静堂。
田不易坐在主位上,胖脸上往日的红光被一层灰败取代,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与痛楚。苏茹坐在他身旁,素手紧握着他的大手,眼中含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堂下,宋大仁、吴大义、郑大礼、何大智、吕大信、杜必书、张小凡、田灵儿等弟子垂手肃立,人人面带悲容,气氛沉重得几乎凝滞。
“风回峰……曾师弟的衣冠冢,今日已立。”田不易的声音沙哑低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朝阳峰商师兄重伤未愈,落霞峰天云师兄门下折损近半……苍松……那叛徒!”提到苍松,田不易胸口剧烈起伏,胖手紧握扶手,青筋暴起,最终却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唉……青云门,经此一役,元气大伤啊。”
众人皆默然。曾叔常师叔性情爽朗,与各峰关系都不错,他的陨落,尤其让人难以接受。而苍松的背叛,更是如同冰锥,刺穿了每个人的心。
吕大信站在弟子队列中,脸色略显苍白,那是伤势未愈的迹象。他体内经脉依旧隐隐作痛,金丹种子光芒黯淡,缓慢旋转,汲取着天地灵气滋养己身。他的目光扫过堂内同门,大师兄宋大仁眉头紧锁,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脸上满是悲愤,六师弟杜必书眼圈通红,七师弟张小凡紧抿着嘴唇,眼神哀伤,小师妹田灵儿更是偷偷抹着眼泪。
这场惨烈的胜利,代价太过巨大。不仅仅是曾师叔,各脉皆有精英弟子陨落,大竹峰也有数名外围弟子永远留在了流波山和通天峰。往日热闹的守静堂,此刻显得空荡了许多。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苏茹柔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当务之急,是安抚好伤亡弟子家属,助其重建家园。各脉损伤统计需尽快报于通天峰。活着的弟子,更要勤加修炼,不可懈怠。唯有如此,方能告慰同门在天之灵,方能让我青云道统,延续不绝!”
“师娘(师叔)教诲的是!”众弟子齐声应道,声音带着悲怆后的坚定。
议事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处理繁重的善后事宜。吕大信被田不易留下。
“大信,你的伤势如何?”田不易看着吕大信,小眼睛里带着关切。这个五弟子在流波山和宗门保卫战中的表现,远超他的预期,已是宗门不可或缺的核心战力。
“回师父,伤势已稳定,再调养些时日便可无碍。”吕大信恭敬回道。
“嗯,那就好。”田不易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如今宗门百废待兴,掌门师兄重伤昏迷,苍松叛逃,各脉皆需得力之人支撑。你修为精进,处事沉稳,大竹峰诸多事务,你要多替你大师兄分担些。”
“弟子明白,定当竭尽全力。”吕大信肃然道。他明白师父的期望,也感受到了肩头沉甸甸的责任。
离开守静堂,吕大信没有立刻回房休息,而是信步走到了后山那片熟悉的黑节竹林深处。这里是他平日清修之地,幽静无人。
月光如水,透过竹叶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山风带着凉意,吹动他的道袍。他寻了块平整的青石坐下,缓缓闭上双眼。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流波山死灵渊下的阴森恐怖,滴血洞中的生死一线,通天峰上魔教如潮的攻势,苍松偷袭道玄师伯时那狰狞的面孔,曾师叔自爆时的决绝,诛仙剑出时的毁天灭地,以及同门倒下时那不甘的眼神……
一幕幕,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神魂深处。愤怒、悲伤、无力、以及一种对力量的极致渴望,交织在一起。
“力量……还是不够……”他喃喃自语。纵然他金丹初成,实力大进,但在鬼王、诛仙剑阵那等层次的力量面前,依旧渺小。若非道玄师伯拼死催动诛仙剑,若非几分运气,青云门恐怕已然倾覆。
守护!变强!
这两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和强烈。他不仅要守护自己的道途,更要守护这片生他养他的师门,守护这些与他生死与共的同门!
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心神沉入体内。伤势未愈,正是梳理自身,巩固根基的好时机。他仔细内视,观察着金丹种子的状态,感受着法力在经脉中流淌的细微变化,回忆着连番大战中对敌时的得失,尤其是面对鬼王、青龙等绝顶高手时的压迫感,以及最后诛仙剑阵那触及法则本源的恐怖剑意。
“太极玄清道中正平和,是根基,但过于循序渐进,杀伐不足……”
“混沌珠道意玄妙,蕴含本源,但残缺不全,难以主动御使……”
“天书总纲直指大道,奥妙无穷,却需极高境界方能领悟……”
“金丹大道,重根基,凝练精气神,或可兼容并蓄,取长补短……”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试图将所学所悟融会贯通。一个模糊的、关于如何系统化提升自身及同门实力的想法,开始在他心中萌芽。这并非要摒弃太极玄清道,而是以其为基,融入金丹大道注重根基、凝练本质的理念,走出一条更扎实、更具潜力的道路。
夜色渐深,月光清冷。吕大信依旧盘坐青石之上,身影与竹林阴影融为一体,唯有体内那枚缓缓旋转、努力恢复光泽的金丹种子,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与坚定的决心。
青云山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但新的种子,已在灰烬中悄然孕育。重建之路漫漫,而力量,是行走在这条路上唯一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