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通天峰玉清殿内,庄严肃穆。三清神像俯瞰着殿中众人,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凝重。
道玄真人端坐主位,面色平和,眼神深邃。左侧下首,是青云门各脉首座:龙首峰苍松道人、大竹峰田不易、小竹峰水月大师、风回峰曾叔常、朝阳峰商正梁、落霞峰天云道人。右侧,则是天音寺普泓上人、普空神僧、普方神僧,以及焚香谷谷主云易岚、长老上官策。
吕大信、齐昊、林惊羽、陆雪琪、法相、李洵等三派最杰出的年轻一代弟子,则恭敬地肃立在各自师长身后,列席旁听。这是难得的殊荣,也意味着他们已被视为各自宗门的未来核心。
吕大信站在田不易身后,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众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沉甸甸的压力。在座之人,无一不是当世顶尖的人物,气息或渊深如海,或凌厉如剑,或祥和如佛,或炽烈如火。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影响天下大势。
道玄真人轻咳一声,打破了沉寂,声音清朗,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中:“诸位道友,今日邀大家前来,是为商议流波山后续及应对魔教之策。魔教此番图谋夔牛,虽未竟全功,但其野心已昭然若揭,实力更不容小觑。不知诸位有何高见?”
话音未落,苍松道人便霍然起身,声音冷硬,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锐气:“掌门师兄,此事何需再议?魔教妖人,狼子野心,此次在流波山折戟沉沙,正是士气低落之时!我正道当趁此良机,集结精锐,主动出击,直捣黄龙,将鬼王宗、万毒门这些魔窟连根拔起,永绝后患!如此方能彰显我正道威严,告慰陨落同门的在天之灵!”
他这番话杀气腾腾,与他平日严厉的形象相符,但语气中的急切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却让熟悉他的田不易、水月等人微微蹙眉。
田不易胖脸上没什么表情,慢悠悠地接口道:“苍松师兄,魔教势大,盘踞蛮荒圣殿多年,根深蒂固。鬼王、毒神等人修为通天,岂是易与之辈?贸然深入,地形不熟,恐中埋伏,反受其害。依我之见,当以稳固自身为先,加强各派防御,广布眼线,监控魔教动向,待其露出破绽,再行雷霆一击,方为上策。”他语气沉稳,与苍松的激进形成鲜明对比。
水月大师清冷的声音响起:“田师兄所言有理。魔教诡计多端,流波山之事可见一斑。强攻风险太大,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厘清魔教此番行动的真正目的,以及那能控制夔牛的‘伏龙鼎’的来历与弱点。”
曾叔常、商正梁等人也纷纷点头,倾向于稳妥策略。
天音寺普泓上人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阿弥陀佛。苍松道兄除恶务尽之心,贫僧理解。田道兄、水月道友思虑周全,亦是老成持重之言。然魔教之行,涂炭生灵,有干天和。我辈行事,亦当以慈悲为怀,减少无谓杀孽。若能以雷霆之势震慑,迫其收敛,或可免去一场浩劫。”他话语平和,既肯定了苍松的决心,又隐含了对强攻可能造成巨大伤亡的担忧,更强调“震慑”与“迫其收敛”,而非一味杀戮。
焚香谷云易岚哈哈一笑,声若洪钟:“普泓大师太过慈悲了!对魔教妖人,讲什么慈悲?唯有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赞同苍松道友!魔教如今新败,正是虚弱之时,此时不攻,更待何时?我焚香谷愿为先锋,定要那些妖人付出代价!”他话语强势,战意高昂,目光扫过道玄和普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施压意味。
上官策也冷然道:“魔教不除,天下不宁。唯有将其彻底铲除,方能保苍生太平。”
三派意见,显然出现了分歧。青云门内部,苍松主战,田不易、水月等主守。天音寺倾向威慑与化解,而焚香谷则与苍松一般,主张强硬进攻。
道玄真人面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直沉默的苍松脸上,缓缓道:“苍松师弟,你主张进攻,可知魔教总坛蛮荒圣殿地处险要,禁制重重,更有无数妖人盘踞?若倾力出击,胜算几何?若有不测,宗门根基动摇,又当如何?”
苍松道人迎着道玄的目光,毫不退缩,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讥讽:“掌门师兄何时变得如此畏首畏尾?我青云门立派两千年,何曾惧过魔教?有道玄师兄执掌诛仙古剑,有何阵不能破?有何敌不能克?莫非是掌门师兄……惜身自重,不愿冒险?”最后一句,已是近乎质问,语气尖锐。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一紧!田不易、水月等人脸色微变,苍松此言,已近乎挑衅掌门权威!
道玄真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芒,但瞬间恢复平静,淡淡道:“苍松师弟言重了。诛仙剑乃镇派之宝,非到万不得已,不可轻动。宗门存续,关乎万千弟子性命,岂能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苍松冷笑一声,“我看是有些人安逸太久,失了锐气!流波山我青云弟子血未干,难道就这么算了?如此忍气吞声,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青云门无人?!”
“苍松!”田不易忍不住喝道,“注意你的言辞!”
眼看争论要升级,普泓上人适时开口:“阿弥陀佛。两位道兄且息怒。魔教势大,确需谨慎。然其暴行,亦不可纵容。或可折中,一方面加强戒备,探查其虚实;另一方面,亦可集结力量,陈兵边境,以示威慑,若魔教再有异动,便可即时反应。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云易岚皱了皱眉,但见道玄似乎倾向于稳妥,便哼了一声,未再坚持立刻进攻。
道玄真人微微颔首:“普泓大师之策,较为稳妥。便依大师所言,三派各自加强防御,互通消息,并派遣精锐弟子,密切监控魔教动向。同时,可暗中集结一部分力量,以备不测。具体细节,容后再议。”
苍松道人脸色铁青,重重哼了一声,不再言语,但任谁都看得出他心中的不满与怨气几乎要溢出来。
吕大信站在下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波澜起伏。苍松师伯今日的表现,太过反常,那种急不可耐的进攻欲望,以及近乎撕破脸的尖锐言辞,与他平日虽严厉却顾全大局的形象大相径庭。联想到昨夜陆雪琪悄然来访,隐晦提及的疑点,吕大信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苍松师伯……你究竟意欲何为?”吕大信目光低垂,心中暗道。他隐隐感觉到,一场巨大的风暴,并非来自外部魔教,而可能就在这玉清殿内,悄然酝酿。而自己所能做的,唯有提高警惕,守护好该守护的人。
议事又持续了片刻,商讨了一些监控布防的细节,便草草结束。众人各怀心思,相继离去。苍松道人第一个拂袖而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道玄真人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吕大信随着田不易走出玉清殿,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青云山的天,恐怕真的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