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雪”事件后的清晨,阳光一如既往地洒满石城,但整座城市的气氛却变得无比诡异和压抑。街道上,族人们在相遇时依旧会互相问候,但那笑容却显得礼貌而疏远,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闪躲。过去那种亲密无间的、宛如一家人的和谐,消失无踪。
在议事大厅里,这种变化更为明显。那些曾经被精神力强行侵入的长老和战士们,当再次看见月见时,眼神中曾经那种纯粹而发自内心的崇敬与爱戴,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了深深恐惧与刻意回避的复杂情绪。
他们不敢与她对视,仿佛害怕自己的内心会被那双美丽的眼睛再次洞穿,秘密从此无所遁形。就连一向视她为掌上明珠的苍狼,也变得沉默寡言。他对女儿的关爱依旧存在,但那份自然的亲昵已然消失。
他会在不经意间与她保持距离,眼神中充满了对那股未知力量的深深忧虑。家庭的温馨,第一次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满心的愧疚与对自己力量失控的后怕,让月见将自己彻底孤立起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与任何人交流。当烬找到她,并试图用逻辑和言语安慰她时,她却做出了前所未有的举动,第一次将他用力地推开。“你不懂!”她终于情绪崩溃,流着泪,声音颤抖着对他喊道,“你的世界是清晰的线条、是精确的数据、是可以计算的结果!而我的……我的世界是一片随时可能吞噬一切的、混乱的情感漩涡!”
在亲手缔造的这个和平国度里,被所有人尊为“月亮神女”的她,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刻骨的孤独。无论是她的子民,她的家人,乃至她最亲密的爱人,都在那一天之后,与她之间出现了一道无形的、冰冷的隔阂。这道隔阂,由敬畏与恐惧共同筑成。
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也为了逃避内心对自己力量日益增长的恐惧,月见开始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疯狂地履行她作为“神女”的职责。
她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等待族人前来祈祷,而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频繁地主动深入人群。她走进每一户人家,坐在每一个人的身边,倾听并用自己的精神力去吸收每一个族人心中最微小的痛苦与焦虑,无论是对战争的担忧,还是邻里间的口角。
她试图用这种方式,向所有人,也向自己,证明她力量的本质是“善”的,是纯粹的治愈,以此来赢回族人们那份已经不再纯粹的信任。
然而,这种毫无节制的精神力消耗,让她的身体日益衰弱。
她常常在独处时,眼前会不受控制地闪过那些不祥的黑色雪花幻象,耳边也似乎总能听到无数混乱的、痛苦的呓语。
而烬的个人终端上,持续监测的生命体征数据显示,月见的脑电波活动长期处于极度危险的红色过载边缘,随时都有可能因为精神崩溃而导致不可逆的损伤。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状况,终于在一天午后,他冲进了月见用于冥想的祈祷室,强行抓住了她的手,打断了她正在进行的精神发散。
“你正在杀了你自己!你可知道!”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第一次对她大声吼道,“你再这样下去,‘黑雪’会彻底摧毁你的心智!你会变成一个空壳!”
月见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警告,只是泪流满面地反驳,声音既脆弱又固执:“这是我的宿命!是我创造了这份不允许有痛苦的和平,我就必须承担它所有的重量!如果我不去吸收他们的痛苦,那谁来做?难道让他们重新拿起武器吗?”
这场激烈的争吵,第一次清晰地暴露出月见对于“守护”这个概念的理解,已经从最初的“引导与安抚”,悄然滑向了“包揽一切负面情绪、并试图清除它们”的危险极端。这份看似伟大、实则脆弱的执念,为未来的、更可怕的精神入侵,打开了一扇她自己也无法关闭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