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晨
蓝婳君低头搅着碗里的粥,眼眶微红,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
蓝盛飞放下筷子,皱眉道:昨夜没睡好?
她勉强笑了笑:父亲不必担心,女儿只是刚到京城,还有些不习惯。
蓝盛飞盯着她看了片刻,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红的手腕上——那里隐约可见一道红痕。他脸色一沉:“你手腕上是怎么回事儿?”
蓝婳君心头一跳,慌忙将手腕藏到桌下。她强作镇定地笑了笑:许是昨日在园中赏花时不小心被花枝刮到了。
蓝盛飞的目光如炬,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仔细查看。那红痕分明是手指掐出来的淤青,哪里是什么花枝刮伤?
蓝婳君下意识缩回手腕,衣袖滑落间,那道淤痕在晨光中格外刺眼。
蓝盛飞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爹爹?”
蓝婳君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抖。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是宁王?蓝盛飞突然问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蓝盛飞太清楚萧御锦的为人了。当年在边关时,萧御锦就敢夜闯敌营取人首级,如今回了京城,区区将军府的院墙又怎能拦得住他?
蓝盛飞的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萧御锦那个疯子,怕是连夜里私闯闺阁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昨夜他是不是翻墙来过?”蓝盛飞平静的问,但眼底已是一片火海。
那日金銮殿上,女儿穿过文武百官时,他就看见萧御锦那双狭长的凤眼似笑非笑地追随着婳儿的身影。
“蓝将军好福气啊。”萧御锦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周围几个大臣都转过头来。
忽然,永昭帝重重拍下龙案,震得御前金盏叮当作响:放肆!
这一声怒喝震得满殿噤声。萧御锦闻声立即垂首肃立,方才那副轻佻模样瞬间收敛得干干净净。他双手交叠于身前,连蟒袍上的金线纹样都规整得一丝不苟。
儿臣失仪。萧御锦躬身行礼,声音恭谨得挑不出半点错处。只是低垂的凤眸里,仍有一丝暗芒转瞬即逝。
永昭帝冷冷注视着这个儿子,龙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方才那瞬息之间的转变他看得分明——这般收放自如的做派,倒比明目张胆的放肆更令人心惊。
永昭帝从龙案上抄起一道奏折,猛地掷向丹墀之下。折子地一声砸在萧御锦脚边,溅起细碎的金尘。
自己看!皇帝声音里压着雷霆之怒,看看你干的好事!
萧御锦恭敬地拾起奏折,展开时玄色蟒袖纹丝不动。待看清折子内容,他凤眸骤然微眯——竟是御史台参他当街调戏蓝大将军之女的折子。字里行间将三日前长街相遇的情形写得绘声绘色。
儿臣...他刚要辩解,却见永昭帝又道:“带人证!”
随后,一个布衣就被押上金銮殿……
这时,萧御锦缓缓抬眸,那双狭长的凤眼如淬了寒冰的刀刃,一寸寸剐过在场众人。他的眼神像极了狩猎中的黑豹——优雅、危险,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
当目光落在王御史身上时,王御史握着笏板的手抖了一下。
萧御锦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随后就发生了那日金銮殿上的一场闹剧……
当蓝婳君手中的银筷一声掉在青石地上时。
蓝盛飞猛然回神。
她此刻慌乱地俯身去捡,却听见父亲腰间的佩刀地出鞘半寸。
蓝婳君的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抚过那枚羊脂玉佩,温润的玉面上仿佛还残留着龙涎香的味道。
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恰到好处地掩去了眸中的挣扎。
抬起头来。蓝盛飞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膳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蓝婳君轻轻摇头:“父亲多虑了,萧御锦如今尚在禁足,怎会做出夜闯闺阁这等荒唐之事?”
蓝盛飞的声音突然变得可怕:“那你跟为父好好说说。你胳膊上的手印究竟是怎么来的?是哪个不长眼的花枝,能掐出那样的人手指痕?”
恰在此时,小翠端着新沏的茶进来,见状连忙放下茶盘:老爷别生气,昨儿个小姐和奴婢玩闹,互相掐着胳膊比手劲儿来着。
“住口!”蓝盛飞突然一声爆喝,打断了她的话,他一把掀开女儿的左边衣袖——雪白的手臂上,那分明是成年男子五指用力箍握留下的痕迹。
婳儿!蓝盛飞突然提高声音,为父教过你,遇到难解决的事,莫要什么?
自欺欺人。蓝婳君声音细若蚊蝇。
大声点!
自欺欺人!她几乎是喊出来的,眼泪夺眶而出。
婳儿...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为父老了,但还没瞎。
婳儿,蓝盛飞的声音忽然染上几分沧桑,为父在沙场征战二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
你以为为父老糊涂了?他昨夜闯进来,难道就为了说几句体己话?
蓝盛飞忽然叹了口气,粗糙的大手轻轻覆在女儿发顶,像她小时候那样揉了揉。
他心里转着什么龌龊念头,为父最清楚不过了。老将军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几分疲惫,但为父不去找他算账。
蓝婳君诧异地抬头,正对上父亲复杂的目光。
如今满京城都是你们的风言风语,蓝盛飞苦笑一声,为父若此刻提刀上门,反倒坐实了那些闲话。他粗糙的指腹轻轻擦过女儿腕上的淤青,你还要在这京城立足,为父不能让你更难做。
蓝婳君指尖发颤,父亲的目光如炬,仿佛能洞穿她所有掩饰。她咬着唇,眼泪无声滑落,却倔强地不肯开口。
蓝盛飞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翻涌的怒意,沉声道:“婳儿,你可知若此事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她当然知道。萧御锦是皇子,即便再荒唐,世人只会说她蓝婳君狐媚惑主,攀附权贵。到那时,她不仅名声尽毁,更会连累父亲在朝堂上难做人。
“父亲……”她嗓音微哑,终于低声道,“女儿并非有意隐瞒,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萧御锦昨夜翻窗而入后,躺在她的榻上,用那双骇人的凤眸死死的盯着她?还强吻了她,不仅毁了她的清白,还要拿顾晏秋的命要挟她。
她闭了闭眼,不敢回想那人的气息如何缠绕在她颈侧,更不敢告诉父亲——萧御锦临走前,在她的榻上放了一枚定情信物。
那是先帝御赐的。
蓝盛飞见她神色恍惚,心中更沉。
良久,他沉声道:“从今日起,你的院子加派护卫,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出。”
蓝婳君猛地抬头:“父亲!”
“怎么?”蓝盛飞冷笑,“你还想再见他?”
她哑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