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锦静默片刻,方才淡淡道:“无妨。”他声线平稳,目光却直直望向蓝婳君,“蓝小姐安然无恙,便比什么都重要。”
蓝盛飞深深吸了一口气,抱拳的手仍未放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末将……明白。有劳王爷费心。”
万幸,萧御锦没有要计较此事的样子。
萧御锦也不再多言,他的视线又落在蓝婳君身上,话锋微转,声音低沉了几分,“经历此事,想必蓝小姐也受了惊吓。本王那里尚有几味安神的珍品,晚些时候,便差人送至小姐闺中。”
当他得知她病重的消息后,他恐慌的腿都软了。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那道珍藏多年的方子,被他毫不犹豫地找出,亲自送来,生怕耽误一刻。
她竟然
真是不识好歹!
突然惨遭毒手,性命垂危,惊魂未定之下,对任何可能的威胁都充满警惕。
尤其是对他这个……曾“毁”她清白、不怀好意的亲王。
她的怀疑,合乎情理。
所以,他不愿意计较。
蓝盛飞站在床榻三步之外,看着女儿蜷缩在锦被里的身影,双手竟微微发颤。
方才那一巴掌打出去时,他是真的气急了,气她口无遮拦,更怕她不知天高地厚会招来祸端。
可此刻,看着那红肿的指痕在她白玉般的脸颊上凸现,看着她连哭泣都压抑着不敢出声,他只觉得那一巴掌像是打在了自己心上,钝痛蔓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婳儿……”他喉头哽咽,忍不住又往前迈了半步,粗糙的手掌刚抬起,女儿却如受惊的小鹿般猛地侧身躲闪,双手紧紧护住红肿的脸颊。
这个充满防备的动作浑然天成,仿佛早已重复过千百遍。
萧御锦在一旁瞧着蓝婳君这副模样,眸色倏地一沉。
那个防备的动作仿佛早已刻入骨髓。
一个念头油然而生,蓝盛飞这绝非是第一次打她。
他不动声色地扫过蓝盛飞僵在半空的手,这样一双手,若当真时常落在娇弱的女儿身上……
“蓝将军。”萧御锦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既然蓝小姐受惊,不如让梁太医先诊治。”
他侧身半步,拾起地上的蜜糖,掏出帕子轻轻擦掉上面的灰尘,又重新放回在她的榻上,也恰到好处地隔开了父女二人。
既全了蓝盛飞作为父亲的颜面,又给了蓝婳君一个喘息的空间。
蓝婳君察觉到他的靠近,护着脸颊的手指微微松动,从指缝间偷偷望向他。
萧御锦没有看她,目光仍落在蓝盛飞身上:“将军爱女心切,本王明白。只是……”他话锋微转,声音里添了几分深意,“管教子女,过刚易折。”
这话说得极重,几乎是在直指蓝盛飞教养失当。
蓝盛飞脸色一变,想要辩解,却在触及女儿惊惶未定的眼神时,所有话都堵在了喉间。
他颓然垂下手,终于意识到这些年缺席的陪伴,早已在父女之间划下了难以逾越的鸿沟。
萧御锦转身看向榻上的少女,声音不觉放轻了些:“把药敷上。”语气像是关心她。
他亲自从梁太医手中接过玉容膏,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俯身靠近。
萧御锦刚想将药膏递给一旁的丫鬟小翠,却见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试图接过药罐。
是蓝婳君。
可指尖刚抬起,牵动了脸颊的伤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猝不及防地蹙起秀眉,倒抽一口冷气。
嘶——
那声痛呼极轻,却清晰地落进萧御锦耳中。
随后,蓝婳君整个人又蜷缩在锦被里,只露出一双湿漉漉却写满抗拒的眼睛,将脸深深埋进软枕,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让任何人触碰。
她忽然感到难堪。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个不懂事的孩子般又哭又闹,这比父亲方才那一巴掌更让她无地自容。
想起自己方才口无遮拦的指控萧御锦,又不管不顾砸向梁太医的药碗,这些失控的举止,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锦被下的空气越发稀薄,闷得她额头沁出细汗。
可比起窒息,她更怕掀开被子后要面对的一切。
最让她无地自容的是,她竟然在萧御锦面前露出了那样脆弱的一面。
那个她最该戒备、最该疏远的人,却见证了她所有的狼狈。
顿时羞得耳根发烫。
小翠劝说她赶快涂抹药膏,也无济于事。
蓝盛飞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头揪紧。
“婳儿。”他往前迈了半步,似乎想亲自去劝。
将军。萧御锦抬眸看向他,声音平稳如常,既然蓝小姐不愿旁人近身,不如让本王试试。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全了蓝盛飞作为父亲的面子,又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蓝盛飞看了看萧御锦,又看了看女儿,不知该如何去哄女儿。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后退了半步。
萧御锦在榻边坐下,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过分亲近,又足以让她感受到存在。
他看着她哭的这般伤心,只当是蓝盛飞那一巴掌打得太重。
将这娇滴滴的人儿给疼哭了的。
“这药膏凉,敷上就不那么疼了。”他声音不高,和平常说话没什么两样,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和。
被子里的人还是没有动静,只有细微的抽噎声从锦被下传来。
萧御锦看着那团蜷缩的身影,沉默片刻,又开口:“你不愿意上药,伤好得慢。”
他顿了顿,加了一句:“明天肿着脸出去,谁都能看出来。”
这话说到了蓝婳君最在意的地方。
被子慢慢往下拉了一点,露出她通红的眼睛。她依旧低着头,不看他。
萧御锦心想:这句话倒是管用。女子天性爱美,这么漂亮的小丫头自然也不例外。
萧御锦没再说什么,只是把药膏往前递了递。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从被子里伸出手。指尖刚碰到药膏,就因为脸颊肿痛而动作笨拙。
萧御锦看着她颤抖的手,眉头微皱:“你自己不方便。”
他这话说得很自然,不像关心,更像陈述事实。
蓝婳君咬着唇,挣扎片刻,终于把脸稍微转过来一点。
她愿意上药了。
她的目光望向萧御锦身后小翠。
可这个简单的动作看在萧御锦眼里,却完全变了味。
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分明是在求他——求他这个尊贵的亲王,亲手为她敷药。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萧御锦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接着又道:既然开了口,本王允了。
不等她反应,萧御锦的手指已经沾了点药膏,可接下来,这位杀伐决断的宁王殿下却顿住了。
他从未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沾着药膏的手指悬在半空,竟不知该如何落下。
力道重了怕弄疼她,轻了又怕涂不匀,僵持片刻,他眉头越皱越紧。
最终,他像是失去了耐心,带着几分笨拙的粗暴,直接将药膏抹了上去。
冰凉的膏体被他用指尖胡乱推开,动作生硬得毫无技巧可言,甚至不小心蹭到了她的鬓发。
“疼……”蓝婳君被他弄得不舒服,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忍一下。”他说着,继续涂抹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