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春风裹着柳枝的嫩香掠过城门,玄熠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剑的穗子在风里轻晃。
他抬手帮渊阙拢了拢衣袍领口,指腹蹭过对方微凉的指尖,语气里藏着叮嘱:“我走之后,你务必按时喝药,有急事就让人传信给我。”
渊阙望着他,指尖轻轻攥了攥玄熠的袖口,声音轻缓:“知道了,你路上更要当心。”
他转头看向一旁背着行囊的小白,又补了句,“小白,路上多照看他,北疆夜里凉,记得提醒他添衣。”
小白立刻挺直脊背,用力点头:“主人放心!我肯定把摄政王照顾好。”
说着,他拎起脚边的食盒,献宝似的晃了晃,“我还带了驱寒茶包,路上给公子煮着喝。”
玄熠俯身,在渊阙额间印下一个轻吻,眼底满是笃定:“等我寻到无忧草”他直起身,接过小白手里的行囊递到马车上,最后看了眼渊阙略微带着苍白的脸,才翻身上马。
玄熠勒着缰绳回头,见渊阙还站在原地,便挥了挥手:“快回去吧。”
春风里,车马渐渐远去,玄熠望着前方的路,指尖摩挲着袖中渊阙塞的药瓶,这趟北疆之行他得尽快回来。
渊阙刚推开房门,胸口就骤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闷痛。
他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他俯身捂住嘴,一口暗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溢出,滴落在光洁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沉的痕迹。
他想直起身,却浑身脱力,只能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指尖攥着衣襟,指节泛得发白。
皇宫
暖阁内龙涎香的烟气袅袅缠绕,明黄帐幔垂落,将窗外的春光挡去大半。
皇帝靠在软榻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上的缠枝纹,目光落在阶下素衣的渊阙身上,语气比平日软了几分:“渊阙呀,瑜妃自缢而不报。这事儿,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话落时,他见渊阙垂着眼,长睫在苍白脸上投下浅影,“我今日召你前来,其实是想和你说瑜妃的丧礼。”看向案上的礼制卷宗,“她终究是你的母亲,是皇家妃嫔,丧礼规格既不能委屈了她,也不能逾矩乱了章法。”
暖阁外的春风轻轻吹过窗棂,带着一丝暖意,却没驱散空气里的沉郁。
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继续道:”这丧礼的流程、祭品的规制,朕都交给你打理,也让你送她最后一程,今日就留在宫中,等事情都办妥了,再离宫。”
”父皇这是何意?”‘渊阙’抬起头。
柜面冰凉的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渊阙刚想直起身,喉间的痒意突然翻涌,他被迫弯下腰,一手死死按在胸口,另一手撑着梨花木柜,“咳咳……咳……”的咳嗽声在空寂的暖阁里撞出细碎回响。
每一声都带着气虚的颤音,肩膀剧烈发抖,苍白的脸颊憋出浅红,额角的细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素色衣襟。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借着柜子的支撑,指尖用力攥住柜门雕花,一点点直起身。
膝盖发颤,身体晃了晃,他赶紧又加了把劲稳住身形,低头看着自己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声音裹着未平的咳意,带着几分自嘲:“这身体……可真差。”
话音刚落,他指尖轻轻一捻,暖阁里的风忽然转了向,烛火晃了晃,再定睛时,原地已没了人影。
玄策猛地从龙椅上直起身,指节因用力攥着御笔而泛白,墨汁顺着笔尖滴落在明黄奏折上,晕开一团乌黑。
他原本还算平和的语气骤然绷紧,尾音陡然拔高,带着帝王不容置喙的威压:“何意?难道你想抗旨不成?”
殿内的空气瞬间凝滞,龙涎香的烟气仿佛都停了滞。
玄策的怒喝刚撞在殿壁上,阶下的渊阙忽然身形一滞,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晃动,神魂骤然归体时,灵识与肉身短暂错位的滞涩。
他垂在身侧的指尖无意识蜷了蜷,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清明,方才笼着的朦胧瞬间散去。
待稳住那阵晃动感,他缓缓抬起眼,目光直直望向龙椅上的玄策,声音里还带着几分灵识归位后的轻哑,却透着不容错辨的冷意:“父皇一大早派人去府里请人,召我入宫,就只说这丧礼的事吗?”
话落,他没等玄策开口,便扶着一旁的白玉栏杆,慢慢转向殿侧的紫檀木椅。
素色衣摆垂落在青砖上,脊背却挺得笔直,眼底没有半分臣子的恭顺。
玄策盯着阶下坐得笔直的渊阙,指节在御案上重重一叩,声音里的愠怒又添了几分:“你母妃的丧礼?难道你不该办吗?”
渊阙指尖轻轻摩挲着椅沿的木纹,目光落在玄策案上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办可以。”
他顿了顿,抬眼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倦意,只剩一片清明的冷:“只是儿臣实在不解,父皇若真心要我办丧礼,遣人传句话便是,何必一大早派车马去府里‘请’,还特意召我入宫面谈?”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字字清晰:“就不知道,这清早叫我入宫的目的,到底是不是这丧礼了。”
玄策握着御笔的手猛地一紧,指腹将笔杆攥出一道浅痕。
他避开渊阙的目光,视线落在案上摊开的礼制卷宗上,声音却不自觉沉了几分:“朕让你办丧礼,自然是为了让瑜妃走得体面,还能有什么目的?”
话虽如此,他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卷宗边缘,语气里少了几分方才的威严,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殿内的烛火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砖上,竟显得有些僵硬。
渊阙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抓不住:“但愿如此。”
他缓缓起身,“丧礼之事,儿臣接下便是。只是父皇若有其他心思,不妨直接说,免得日后再生误会。”
说罢,他没等玄策回应,便朝殿外走去。素色衣摆在风中轻轻晃动,背影单薄,却透着一股不容轻视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