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嗻”
旁边侍立的太监连忙应了声,手脚麻利地搬来一把铺着锦缎的椅子,摆在离龙椅不远不近的地方。
玄策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视线却没离开玄熠。满殿寂静里,他心里头那点翻涌的念头却没停过——这位皇弟,说是皇弟,其实跟他半分血缘也无。
当年先帝不知怎的,竟对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青眼有加,甚至动过传位的心思,若不是朝臣拼死谏阻,如今坐在这龙椅上的,恐怕就不是他玄策了。
他轻轻呷了口茶,舌尖尝到一丝清苦。玄熠能走到今日摄政王的位置,手段怎会简单?朝堂上那些明枪暗箭,他应付得滴水不漏;手握重兵却从不显山露水,这份隐忍和狠厉,连他这个正牌天子都不得不忌惮三分。
玄策放下茶杯,看着玄熠在椅上坐定,身姿依旧挺拔如松,面上那副恭谨却疏离的模样,跟往日里没什么两样。
可只有玄策自己清楚,这人看似安分,眼底藏着的,说不定就是翻覆乾坤的力量。
皇上召臣有何事?″玄熠一坐下就开始问,准不是什么好事,上一世他还算信任这位靠着踩他上位的好皇帝。
玄熠一落座,锦凳上微凉的触感顺着衣料漫上来,倒不及他心头那点寒意。他抬眼看向御座上的帝王,对方正把玩着一枚玉扳指,指尖摩挲的声响在寂静的殿里格外清晰。
“皇兄召臣来,不知有何吩咐?”他开口时声音压得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成了拳。准没什么好事。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可那些被背叛的画面还是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上一世,他就是信了这位皇兄。那时先帝刚崩,朝野动荡,他手握兵权,却念着他母妃的情分,处处维护这位刚登基的弟弟,甚至主动交了大半兵权以示忠心。
结果呢?对方转头就联合外戚给他扣了顶“谋逆”的帽子,抄家那天,他跪在刑场看皇兄站在高台上接受万民朝拜,自家满门的血染红了青砖,而皇兄嘴角那抹笑意,他到死都忘不了。
“皇弟似乎不大愿意见朕?”御座上的人终于抬了眼,指尖把玩的玉佩停在掌心,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笑意却半点没渗进眼底,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凉,像结了冰的湖面,看着平静,底下却藏着暗涌。
玄熠闻言,缓缓抬眸,迎上对方的视线。眉峰微挑,语气听不出半分波澜,像是在说件无关紧要的琐事:“臣弟哪敢呢,皇兄。”
尾音轻轻拖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懒意,仿佛对方的试探不过是风吹过耳畔。
他垂在身侧的手却悄悄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上一世就是被这副亲和模样骗了,以为他这个“皇兄”是个好的,结果落得个满门倾覆的下场。
“皇兄是天子,臣弟是臣子,见驾本就是臣弟的本分。”玄熠微微垂眸,避开那道冰冷的视线,声音依旧平淡,“只是近来营中事忙,怕是怠慢了皇兄,还望皇兄恕罪。”
他故意将“臣子”二字咬得稍重,既摆足了恭顺的姿态,又暗暗划清了界限。御座上的帝王闻言,笑意更深了些,指尖重新转动起玉佩,玉坠相撞的轻响在殿中回荡:“皇弟说笑了,你我兄弟,何谈怠慢?”
话虽如此,那眼底的寒意却丝毫未减。玄熠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恭谨模样,只静待对方接下来的发难——他现在可太清楚这位皇兄的手段了,温情脉脉的表象下,从来都是步步算计。
“好了,今日朕叫你来,是想着春分将至,地气回暖,苑囿里的草木该是抽芽了,禽兽也该活络起来了。
往年的春猎总在三月中旬,今年倒想早些,就定在惊蛰后三日吧。你且细细筹划一番,替朕把这春猎的事宜置办妥当。
春猎提前了?他记得上一世瑜妃和七皇子纷纷殒命。皇上顾及皇家颜面,春猎还延后了。
而上一世皇上根本没让他沾手春猎的半分事宜。那时帝王早已对他心存芥蒂,借着几件陈年旧案处处打压,兵权被削了大半,连京畿卫的调遣权都被收了回去,分明是把他视作眼中钉,怎么可能将差事交给他?
“怎么,有难处?”帝王见他半晌没应声,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
玄熠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指尖掐进掌心的微痛让那些翻涌的惊疑瞬间沉淀。不过瞬息,他便敛去了眼底所有波澜,连呼吸都匀得恰到好处。
“臣弟遵旨。”
声音平稳得听不出半分异样,既无受宠若惊的惶恐,也无迟疑不决的犹疑,只带着皇室宗亲对帝王应有的恭敬。他缓缓直起身,眉眼微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恰好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锐利。
“此事关乎国体,更系着皇室颜面,臣弟定会亲力亲为,从围场布防到随驾人员调度,再到膳食供给、医官配备,每一处都细加查验,断不会出半分差错。”
他微微抬眼,目光与御座上的帝王坦然相对,语气里添了几分恳切:“只是臣弟素来在京中理事,于围猎调度上难免有不周全之处,若有思虑疏漏,还请皇兄随时提点。”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应下了差事,显了态度,又不着痕迹地留了余地。待帝王颔首应允,他才再次躬身行礼,转身退下时,衣袍扫过地砖,发出轻浅的声响,仿佛方才那瞬间的心惊与筹谋,都只是春日里一缕转瞬即逝的风。
而另一边
殿下,怎么处理。″小白站在廊下,盯着庭院中央那个瘫在地上的嬷嬷。
嬷嬷可此刻她发髻散乱,华贵的绸缎褙子沾满泥污,正死死抓着青砖地,喉咙里发出呜咽的求饶声:“饶命……求七皇子饶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