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台上,那尊低阶丹炉在林阳近乎癫狂的控火手法下,如同一个被无形之手反复揉捏、捶打的不规则球体,炉壁在剧烈波动的橘红色火焰舔舐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嗡鸣。每一次火焰的骤然拔高,都伴随着炉内药液被强行压缩、淬炼的无声嘶吼;每一次火焰的骤然萎靡,又像是某种狂暴能量被险之又险地压制下去,只留下炉内一片短暂而诡异的死寂。
这种完全颠覆常理的控火方式,让整个拍卖场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氛围。最初的哄笑声和肆无忌惮的嘲讽,如同被无形的海绵吸走了水分,渐渐变得干涩、稀疏。许多人脸上的讥诮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困惑。他们看不懂,但本能地感觉到,台上那个青年所做的事情,似乎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可笑。
苏明哲的笑声也卡在了喉咙里,像只被扼住脖子的鸭子。他脸上的肌肉还维持着夸张的笑容弧度,但眼神里的得意和嘲弄已经消失,只剩下一种被什么东西噎住般的难受。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长老,却发现长老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凝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尊不断震颤的丹炉,仿佛要从那跳跃的火焰中看出花来。
“长老…这…”苏明哲忍不住低声开口,试图找回一点掌控感。
长老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一只手,示意他噤声。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默念着什么古老的丹诀,又像是在极力辨认着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如同沉甸甸的铅块,悄然压在了苏家包厢内。
就在这时——
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异样气息,如同初春时节悄然钻出冻土的第一缕嫩芽,顽强地穿透了丹炉的缝隙,弥漫开来。
这气息,并非寻常丹药炼制时散发的馥郁芬芳,也不是药材燃烧的焦糊气味。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厚重感,又夹杂着一丝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更深处,则是一种近乎纯粹的生命本源精粹,如同最上等的玉石在晨曦中散发出的温润光泽。
它很淡,淡到在拍卖场数千人混杂的气息中,几乎微不可闻。
然而,当这缕气息拂过鼻端时,所有闻到的人,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呼吸。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宁静与舒适感。仿佛连日奔波的疲惫旅人,忽然踏入了一片静谧的原始森林,呼吸间尽是草木的清香与泥土的芬芳,躁动的心神被无形的手轻轻抚平,连体内运转的玄力都似乎变得温顺流畅了一丝。
“嗯?”高台之上,万宝阁的首席鉴定师,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鼻翼猛地翕动了一下。他浑浊的双眼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神采,如同两颗瞬间被点燃的星辰!他几乎是失态地猛地站起身,身体前倾,鼻子用力地嗅着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气息,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这是…草木源气?!如此精纯…如此…古老?!”老者失声低呼,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他浸淫丹道一生,对各种药性气息了如指掌,但这缕气息中蕴含的那种近乎本源的、仿佛跨越了无尽岁月的古老生机,却让他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悸动!这绝不是普通龙须星兰能散发出的气息!甚至,这根本不像是一株“废草”该有的气息!
“源气?”城主包厢内,一直稳坐的城主,搭在扶手上的手指也微微一动。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包厢的阻隔,仿佛能直接看到炉内正在发生的一切。他清晰地“看”到,在那狂暴火焰的反复蹂躏下,炉内那一点深绿色的核心,非但没有被摧毁,反而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种子,贪婪地汲取着周围狂暴的能量,将凝露草与固元花蕊的精华强行掠夺、吞噬、同化!那缕逸散出的精纯源气,正是这核心在淬炼过程中,无法完全锁住而泄露出的、最精纯的生命本源!
“好霸道的手段…好精纯的本源!”城主心中暗赞。他看向林阳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审视与重视。这个年轻人,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这种近乎掠夺式的炼丹手法,闻所未闻!
拍卖场中,那缕奇异的药香虽然微弱,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然荡开了一圈圈涟漪。
“咦?什么味道?好舒服…”
“是啊,闻着感觉…心神都宁静了不少。”
“是丹炉里传出来的?怎么可能?那炉子不是快炸了吗?”
“不对…这味道…有点特别…”
低低的议论声开始在各个角落响起,不再是嘲讽,而是充满了惊疑和好奇。许多人下意识地伸长脖子,努力嗅着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香气,脸上的表情从之前的幸灾乐祸,变成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苏家包厢内,苏沐月清冷的眸子骤然收缩。她不懂炼丹,但她对这缕气息的感受最为直接和强烈!当那带着古老草木精粹的气息拂过她的鼻端,渗入她的肌肤时,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遥远时空的、微弱却清晰的心跳!那心跳声,与她胸腔内那颗因为台上那个身影而莫名加速的心脏,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共鸣!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一丝微弱的酥麻感,悄然从她的心口蔓延开来,瞬间流遍四肢百骸。这种感觉,比在秘境中被林阳救下时更加清晰,更加…深入骨髓!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拨动了她冰封心湖深处,那根从未有人触碰过的弦!
她的呼吸,在那一瞬间,不由自主地停滞了半拍。原本紧握扶手、指节发白的手,悄然松开了一些。她看着拍卖台上那个在狂暴火焰映照下,显得专注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魅力的侧影,眼神变得无比复杂。震惊、茫然、被挑战的羞恼…这些情绪依旧存在,但此刻,却被一种更加强烈、更加陌生的悸动所覆盖!
那悸动,如同冰层下汹涌的暗流,带着灼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维持了十几年的冰冷外壳彻底融化!
“他…真的在创造奇迹吗?”这个念头,如同破土的藤蔓,疯狂地在她心中滋长,再也无法抑制。
而此刻,丹炉之内,那一点深绿色的核心,在狂暴能量的反复淬炼下,已经褪去了所有杂质,变得纯粹而剔透,如同最上等的帝王绿翡翠!它静静地悬浮在炉心,贪婪地吸收着周围被强行剥离、提纯的药液精华。每一次火焰的升腾,都如同巨锤锻打,将精华更深地烙印进它的核心;每一次火焰的萎靡,又如同冰水淬火,让它的结构变得更加致密、坚韧!
那缕精纯的草木源气,正是这核心在每一次“呼吸”间,无法完全锁住的、最本源的生命精粹的逸散!
炉壁的温度,不再是单纯的灼热,而是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如同暖玉般的温润感。那尊最低阶的丹炉,此刻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灵性,在火焰的舔舐下,发出一种低沉而古老的嗡鸣,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脉动。
拍卖场中,所有的哄笑声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寂静。数千道目光,带着惊疑、震撼、期待、以及一丝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死死地锁定在那尊不断嗡鸣、散发着奇异温润光泽的丹炉之上。
苏明哲的脸色,已经由铁青转为煞白。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似乎…招惹了一个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
而林阳,依旧沉浸在那种近乎本能的控火状态中。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因为巨大的心神消耗而显得有些苍白,但他的眼神,却如同夜空中的寒星,锐利、专注、燃烧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执着火焰。他的双手,如同最精密的乐器,在控火法阵上急速跳跃、按压、勾勒,每一次动作都精准地踩在药性融合与爆发的临界点上!
他仿佛不是在炼丹,而是在进行一场与天地法则的搏斗!以最狂暴的姿态,强行掠夺造化,孕育奇迹!
炉内,那枚翠绿的核心,在狂暴能量的反复淬炼下,体积正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缩小,但其内部蕴含的生机与能量,却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星辰,散发出越来越璀璨、越来越令人心悸的光芒!
一丝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浓郁的草木源气,如同挣脱束缚的精灵,再次顽强地穿透炉壁的阻隔,在寂静的拍卖场中悄然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