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雕花木门在身后无声闭合的瞬间,苏沐月仿佛切断了与整个苏府的最后一丝粘稠牵绊,室内沉水香的气息萦绕不散,却压不住她胸腔中那颗因真相灼烧而剧烈搏动的心脏——林阳被护卫粗暴拖行远去时溅起的泥浆、散乱发丝下那双深渊般冰冷的眼睛、以及那三个裹挟着血腥真相的词语“李家”、“黑风寨”、“黑风峡”如同烧红的烙铁反复灼刻着她的神经!
他根本不是摇尾乞怜的丧家犬,他是蛰伏于深渊的布局者!他看穿了她掌握的证据链条,更算准了她此刻孤立无援又亟需突破的困境,他将翻案的唯一钥匙,以最惨烈也最精准的方式塞进了她的掌心!
苏沐月步履如风穿过静寂无人的内室,素白衣袂拂过冰冷光洁的紫檀木桌面,指尖毫不犹豫地按向书案边缘一处隐秘榫卯,“咔哒”轻响,暗格弹开,一枚鸽卵大小、流转着氤氲水蓝色光华的留影石静静躺在其中,旁边是一块玄铁令牌,上刻一个笔锋如刀的“忠”字——这是她暗中经营多年、独立于苏家体系之外的力量核心,是她冰封心湖下唯一滚烫的底牌!
窗外竹影婆娑,月光被切割成细碎银屑洒落,她拿起令牌与留影石,指尖感受着玄铁冰冷的硬度与留影石温润的能量波动,如同握住了一柄即将刺穿阴谋夜幕的利刃。
“阿忠!”声音不复平日的清冷疏离,带着淬火般的锐利与不容置疑的威压,穿透了听雪轩厚重的寂静。几乎在尾音落下的刹那,轩窗外那片浓密的竹影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动,细微气流扰动,一个身着深灰劲装、身形精悍如猎豹的男子已单膝跪在书案前,头颅低垂,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眸在阴影中锐利如电,正是她最信赖的心腹护卫阿忠。
“小姐,属下在!”声音低沉,如同磐石般沉稳可靠。
苏沐月俯身,将留影石与令牌重重放入他宽厚的掌心,指尖冰凉:“即刻挑选三名最可靠的影卫,秘密前往黑风峡!”她指尖蘸取砚台中未干的墨汁,在雪白宣纸上急速勾勒出精确的地形坐标,正是她上次探查发现李家埋藏寒铁矿碎片的核心区域,墨线凌厉如刀,“目标:挖掘带有李家明确标记的遗留物——令牌残片、制式武器、服饰碎片,任何能直接钉死李家的实物!挖掘过程,用留影石全程记录,角度、光线、物品原始位置,一丝一毫都不能遗漏!记住,是‘全程’!”她加重最后两个字,目光如冰锥刺入阿忠眼中。
阿忠的视线扫过那墨线勾勒的地图,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瞬间领会了任务的致命性——深入黑风寨视为禁脔的巢穴边缘挖掘罪证,无异于虎口拔牙!他沉声应诺,每个字都如同铁钉砸入木桩:“属下明白!必不负小姐所托!”
苏沐月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更低,如同寒冰摩擦:“行动务必绝对隐秘,若遇黑风寨巡哨,宁可放弃,不可暴露!东西到手,即刻撤离,不得有丝毫耽搁!”她停顿片刻,眼神幽深如古井,“另,启用‘暗眼’,十二时辰轮换,盯死李魁、李府大管事李福、李魁长子李承宗!我要知道他们见过谁,去过何处,哪怕只是深夜密会或踏入茅厕的时辰,皆需记录在案!”
“暗眼”是她耗费数年心血编织的另一张无形之网,由精于伪装潜伏的市井之徒构成,如同最细微的尘埃,渗透在青阳城的每一个角落,此刻,这张网将悄然收紧,笼罩李家核心。
“是!属下亲自部署,李家内外,一只苍蝇的动向也逃不过‘暗眼’!”阿忠感受到掌中令牌沉甸甸的分量与留影石内蕴的能量,更感受到小姐眼中从未有过的凛冽杀机,头颅垂得更深,誓言铮铮。
看着阿忠的身影如同融入水墨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摇曳的竹影深处,苏沐月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她缓步移至轩窗边,推开雕花木棱,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残阳如同凝固的血痕,将苏府巍峨的屋宇和远处林府死寂的轮廓染上一层不祥的暗红。
林府方向绝望的气息仿佛能穿透空间弥漫而来,她摊开手掌,白皙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捏紧令牌时坚硬的触感,而林阳被拖行时脊背摩擦地面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那单薄衣衫下承受的粗暴拖拽,那伪饰伤口下真实的隐忍与近乎冷酷的算计……一丝陌生的、尖锐的刺痛毫无预兆地刺入心口,让她呼吸微微一窒。这不是怜悯,是对那深不可测的智谋与孤身搏命的决绝产生的、混杂着惊悸与一丝……钦佩的复杂悸动。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冰封的心湖,竟会被这个曾视为“废柴”的少年,以如此惨烈而精准的方式,投入一颗掀起滔天巨浪的石子。窗外的风带着暮春的微凉吹入,拂动她额前几缕碎发,苏沐月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按在冰冷的窗棂上,目光穿越沉沉暮色,投向林府的方向,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千钧之力:“林阳……这盘棋,既已落子,我便替你……杀到底!”
听雪轩的阴影彻底吞噬了最后的天光,黑暗如同浓墨晕染,将她素白的身影温柔包裹。她静立窗边,如同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名剑,敛去了所有锋芒,却积蓄着撕裂黑暗、为林家带来破晓的致命寒光。青阳城夜幕降临,一场由林阳点燃引信、苏沐月执剑指向的反击,在无声的惊雷中,轰然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