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猩红色的指甲几乎触及我的胸膛，指尖萦绕着足以撕裂合金装甲的微型能量漩涡。
那不是试探，而是一种宣告——宣告在这艘船上，她的意志即是法则，我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
花园中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随着她这句质问，再次变得尖锐起来，仿佛一根绷紧的琴弦，随时可能断裂。
“信任，从来不是靠一张脸来维系的。”
我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她充满算计的血色瞳孔，声音清冷如初，“它和你花园里的这些奇花异草一样，需要用更有价值的东西来浇灌。”
说话间，我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主动向前一步。
她那根悬停在我胸前的手指，被我轻轻握住手腕，引导着向上，最终，指尖冰凉的触感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动作，近乎于将自己的要害送到一头饥饿的猛兽嘴边。
玛丽的眼神瞬间一凝，她能感觉到我手掌的温度，稳定而有力，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这张脸，只是一个工具，和伪装成‘虚空利维坦’幸存者的身份一样。”
我松开她的手腕，任由她的指尖停留在我的脸侧。
“就像你猩红色的长发，或是我手中本该存在的刀锋，它们本身并无意义，有意义的，是使用它们的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脸上的伪装开始瓦解。
并非是面具般的剥落，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解析、分解。
构成那张“恐惧”与“疲惫”面容的拟态纳米机器人，化作亿万点微不可查的星光，逸散在空气中，露出了我本来的样貌。
没有了刻意伪装出的沧桑与疲惫，只剩下一种近乎于“无”的平静，一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倒映出宇宙的生灭，却不为其所动。
doro的身影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做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任务，更是为了能带着她安然无恙地离开这片崩塌的宇宙。
这份最深沉的念想，便是我在这片混乱中维持绝对冷静的锚点。
猩红女王玛丽血色的瞳孔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纯粹的惊讶。
她见过的强者不计其数，狰狞的异种、庞大的巨兽、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生命……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一个如此纯粹的“人类”，一个在力量层次上能与她比肩，却依旧保持着原始人类形态的同类。
这种感觉，陌生而又危险。
“我叫语风流。”
我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这本身就是一种诚意的表示。
“至于你问的信任……它无法被给予，只能被赚取。现在，我打算支付第一笔订金。”
我无视她那越发锐利的审视目光，自顾自地说道：
“利维坦之王能够肆无忌惮地用‘克拉肯’的生物空间跳跃能力在终焉船坞外围开辟航道，是因为他自认为无人能干扰那种级别的空间撕裂。但他不知道，他所依赖的航道稳定信标，并非牢不可破。”
我顿了顿，给她留出消化的时间。
“我曾在那支舰队里待过一段时间。我知道那些信标的具体坐标，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让它们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一点小小的‘偏差’。”
我伸出两根手指，做出一个细微的扭转动作。
“不需要摧毁它们，只需要让‘克拉肯’下一次跳跃的目的地，偏离预定航线万分之一……比如，直接跳进天熵那片最污秽的混沌力场里。我想，无论是利维坦之王，还是天熵，都会很‘惊喜’。”
“而这份惊喜，我可以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你。”
我看着她，平静地结束了我的提议。
花园里一片寂静，只有那些奇异植物散发出的微光在明明灭灭。
猩红女王玛丽缓缓收回了她的手，血色的瞳孔深处，怒火已经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翻腾不休的欲望与野心。
她看着我这张真实的脸，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刚刚出土的、足以颠覆整个时代的未知神器的价值。
“一份……送给我的礼物？”
猩红女王玛丽的红唇，在我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终于绽开了一个真正的、灿烂的笑容。
那笑容里不再有冰冷的杀意，却比之前任何一种表情都更加危险。
它像一朵在深渊边缘盛开的血色玫瑰，美丽、诱人，却散发着剧毒的芬芳。
她笑得花枝乱颤，整个花园的植物都随之摇曳，发出了沙沙的、如同喝彩般的声响。
那头六足甲壳巨兽也从地上爬起，不解地歪了歪它巨大的头颅。
“哈哈哈哈……语风流，是吗？”
她终于止住笑，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几分欣赏甚至赞叹的目光看着我，“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男人。用敌人的骨头当做敲门砖，用一场盛大的毁灭来换取我的信任……这份‘订金’，我非常，非常喜欢。”
她的喜欢，毫不掩饰。那是一种同类之间，对彼此残酷与野心的认同。
她一步步走回那张由活体藤蔓编织成的躺椅，慵懒地侧躺下去，单手支着头，猩红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落，与脚下妖异的菌毯融为一体。
她恢复了最初那种掌控一切的姿态，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高高在上的俯视，而是平等的、审视合作者的挑剔。
“让我想想……”
她用纤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太阳穴，血色的瞳孔中星辰幻象再次浮现，但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生灭，而是在进行着高速的、复杂的推演。
“利维坦那头蠢鲸鱼，一头扎进天熵的垃圾堆里……‘克拉肯’那引以为傲的空间屏障，会被混沌法则瞬间腐蚀，舰体会被熵化的怪物爬满，它自己则会成为天熵最好的养料。而天熵，为了消化这份从天而降的大餐，也必然会元气大伤……”
她将我的计划所能引发的连锁反应，精准地推演了出来。
说到兴奋处，她甚至忍不住再次轻笑起来：
“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看着我们最大的两个竞争对手互相撕咬，两败俱伤。这简直是……宇宙中最美妙的戏剧。”
然而，美妙的戏剧之后，是冰冷的现实。
她的笑容缓缓收敛，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
“但是，语风流。我凭什么相信，这不是你和利维坦之王联手上演的另一出好戏？一个能轻易渗透我‘血吻’号的人，同样能轻易地在利维坦的舰队里来去自如。或许，你们真正的目标，是引诱我出击，然后将我和那头蠢鲸鱼一起，葬送在天熵的混沌力场里。”
她的质疑，精准而致命。
在这片尔虞我诈的无法地带，任何看似完美的计划，都可能隐藏着最深的陷阱。
“很简单。”
我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平静地伸出右手。
掌心之上，无数纳米机器人迅速汇聚，光芒流转，最终构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不断变化的立体星图。
星图的正中央，是终焉船坞的轮廓，而在它的外围，数十个闪烁的光点清晰地标记了出来。
“这是我从利维坦第三舰队指挥官‘铁钩’的旗舰主控脑中，复制出的航道信标实时分布图。”
我将这幅星图向她推去，它悬浮在我们两人之间，散发着冰冷的科技光芒。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一个空间稳定信标。它们的能量频率、加密序列，以及下一次跳跃的预定参数，都在这里。”
我抬起眼，直视着她，“我可以让你，亲眼看着我如何改写其中一个信标的坐标。你可以通过‘血吻’号的超视距侦测系统，全程见证。数据不会说谎。当‘克拉肯’那庞大的身躯，出现在它本不该出现的地方时，你就会知道，我的‘诚意’，究竟价值几何。”
我将最核心的机密，以一种近乎坦然的方式，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既是自信，也是一种阳谋。
她可以验证，但验证的过程，本身就是我们合作的开始。
猩红女王玛丽沉默了。
她死死地盯着那副星图，血色的瞳孔中，贪婪与理智在疯狂交战。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定。
“好。”
她吐出一个字，声音果决而冰冷。
“给我一个观察窗口，我要看着你，亲手把那头蠢鲸鱼，推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