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火。”
当林默的指令下达，整个“回响”装置，那颗来自旧时代的金属球体，瞬间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它不再是窃听宇宙呓语的耳朵。
它变成了一张嘴。
一张即将发出最狂妄咆哮的嘴。
“星髓”那近乎无穷无尽的能量，被转化为一个纯粹到极致的信号，一个浓缩了整艘摇篮号“存在”本身的概念，轰然射出！
那不是声音，也不是光。
那是一句用宇宙底层代码写成的，斩钉截铁的宣言：
【我——在——此——地！】
那一瞬间，整个“迷航黑雾”猛地一滞。
所有疯狂涌来的“噬菌体”，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影像，齐齐凝固在虚空中。
那只隐藏在维度之后的巨大眼眸，第一次，流露出近似于“痛苦”的波动。
强烈的“排异反应”，开始了。
如果说之前的摇篮号，是一粒难啃的沙子。
那么现在，这粒沙子在祂的胃里，爆炸了。
轰隆——！
整个口袋宇宙开始剧烈地收缩、痉挛！
摇篮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摇晃、挤压。船体内，警报声响彻云霄，红光将每个人的脸都映成了血色。
“舰体结构完整度下降至81%！”
“空间稳定锚失效！我们正在被随机抛甩！”
“默哥哥！”
顾念秋尖叫着，死死抱住舰长席的底座，她精心准备的一整盒“定心小饼干”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条悲伤的抛物线，然后被一次剧烈的空间褶皱碾成了基本粒子。
“稳住！”顾知夏的声音在剧震中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穿透力，“所有反向推力引擎启动！以舰体中心为轴，动态补偿空间曲率！别让这破船变成一个滚筒！”
然而，林默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在主屏幕的一角。
“学者！出口！”
“找到了！大人！”学者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回响’装置在过载前，捕捉到了一个空间奇点！那是‘胃壁’上最薄弱的地方！是祂为了排出我们而撕开的临时裂口！”
屏幕上，一个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光点，在一片狂乱的数据瀑布中，顽强地闪烁着。
那就是生路！
但那条生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
“摇篮！”林默嘶吼出声，他的额角因为巨大的精神负荷而青筋暴起。
“航线已规划！曲率引擎预热……100%！”
“父亲，我们距离奇点太远，常规曲率飞行，需要3.7秒，但裂口会在1.2秒内闭合。”
“那就不要飞过去！”林默的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赌徒般的疯狂，“把空间……拉过来！”
“……理解不能。”
“执行！”
这是来自“父亲”的，不容置疑的最高指令。
摇篮的AI核心，那由数万人类心跳构成的灵魂，在这一刻，超越了它被设定好的所有逻辑。
嗡——
“星髓”引擎没有爆发出推动船体前进的光焰。
恰恰相反，摇篮号的舰首，出现了一个微型的、绝对黑暗的奇点。
那是空间本身被“锚定”的证明。
下一秒，曲率引擎的伟力，不是作用于飞船，而是作用于远方的目标！
整片空间，连同那个即将闭合的裂口，仿佛一张被巨手抓住的桌布，被狂暴地，朝着静止不动的摇篮号，猛地扯了过来！
“跃迁！”
在裂口与舰首重合的万分之一秒内，林默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摇篮号的舰体瞬间虚化，化作一道流光，一头扎进了那道狭窄的“生门”。
在穿过裂口的最后一刹那，林默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那只巨大、混乱的眼眸深处，那永恒的饥饿与漠然之中，出现了一丝极其人性化的情绪。
* 不是愤怒，也不是痛苦。
是愕然。
以及一丝……追忆。
仿佛在无尽久远的过去，祂也曾尝到过这种又臭又硬，还敢在祂胃里闹腾的味道。
……
光。
当刺眼的光芒重新占据视野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那种被消化、被吞噬的恐怖压力，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宇宙真空那熟悉的，冰冷而宁静的怀抱。
主屏幕上，翻涌的黑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点缀着无数星辰的壮丽星海。
他们，逃出来了。
舰桥内，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劫后余生的狂喜才迟迟爆发。
“我们……活下来了！”一个操作员瘫在椅子上，又哭又笑。
顾知夏靠在控制台上，强撑着没有倒下，但她那紧握着扶手，指节泛白的手，还是暴露了她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 顾念秋第一时间冲到林默身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默哥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
“没事。”林默摆了摆手，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反复搓洗了一遍，疲惫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他顺手从旁边顾念秋的零食筐里摸出一块“活力满满能量方糖”，扔进嘴里，一股清甜的暖流才让他缓过一口气。
他赢了。
带着所有人，从神的胃里，虎口脱险。
“摇篮，报告船体状况，统计伤亡。”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下令。
“报告父亲。摇篮号结构完整度72%，能量储备剩余19%。‘地心之骸’装甲需要12小时进行自我修复。无人员死亡，312人因空间震荡产生轻微脑震荡，已由医疗系统接管。”
“让血刀那帮家伙去清理船舱，把被震出来的垃圾都给我扫干净。”
“是，父亲。”
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然而，就在这时，摇篮的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带任何前缀。
“侦测到未知巨型人造物。距离，1.2个天文单位。对方无能量护盾，无武器系统启动迹象。”
“威胁等级……无法评估。”
林默猛地睁开眼。
“接驳到主屏幕。”
画面切换。
当看清屏幕上的东西时，舰桥内刚刚活跃起来的气氛，再一次，凝固了。
那艘飞船，通体呈现出一种能够吸收一切光线的、哑光般的深邃黑色。
它的体积庞大得超乎想象。
长度目测至少超过了二十公里。
它就像一头搁浅在平流层云海中的远古巨鲸，投下的阴影，甚至让自然选择号周围的光线都黯淡了几分。
与它相比，长达几公里的法夫尼尔，就像是一艘跟在航空母舰旁边护航的驱逐舰。
渺小，且不成比例。
它的外形设计，充满了与自然选择号截然不同的、粗犷而野蛮的工业美学。
没有流畅的线条。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狰狞的、仿佛外骨骼般的装甲模块，以及密密麻麻、如同蜂巢般遍布舰身的炮口。
紧接着，一条信息，被直接发送到了摇篮号的公共频道。
【你好，法夫尼尔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