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几个奉命前去请薛绾姈的小厮,垂头丧气地回到了自家公子歇脚的禅院。
这禅院乃是白马寺特意为柳家这等豪门贵胄备下的,院内遍植翠竹,一泓清泉自假山石上潺潺流下,汇入一汪小小的莲池,端的竟是个清幽雅致的去处。
只是此刻,这院中的气氛,却并不似这景致一般平和。
只见那正房的明间之内,柳家的独子,名唤柳承嗣的,正歪在榻上,由两个容貌清秀的小丫鬟一左一右地伺候着。
一个为他轻轻地捶着腿,另一个则小心翼翼地剥了水晶葡萄,送到他的嘴边。
他身上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杭绸直裰,腰间系着一根碧玉带,头上戴着一顶嵌着东珠的逍遥巾,面如冠玉,眼若流星,倒也生得一副好皮囊。
只可惜,那眼下的两团淡淡的青黑,与那略显苍白的嘴唇,却将他那一身的富贵气象给折损了七八分,平白地便多了几分酒色之徒的虚浮与轻佻。
那几个小厮一进门,便“扑通”一声,齐刷刷地跪了下来,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为首的那个,战战兢兢地将方才的情形给一五一十地回禀了。
柳承嗣听完,倒也并未动怒。
他只是极为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那丫鬟不必再喂,自己则从那软榻之上坐了起来,脸上竟是露出了一副充满了惋惜的神情,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文人墨客特有的酸腐与做作。
“唉......”他看着那几个早已是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的小厮,缓缓说道,“本公子见那位姑娘风姿绰约,心生爱慕,本也是人之常情。”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然佳人无意,我等又岂能强求?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他这番话说得,是何等的充满了君子风度。
那几个小厮听完,皆是如蒙大赦,连忙是磕头谢恩,便要起身退下。
“只是......”谁知,柳承嗣的话锋却又猛地一转,那双本还充满了惋惜的桃花眼里,瞬间便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芒。
“......只是,本公子长这么大,还从未被人这般地折过面子。你们几个,都是死人吗?!连个女人都请不过来,我柳家养着你们,又有何用?!”
他话音刚落,便极为顺手地抄起桌案之上的那只白玉茶杯,狠狠地便朝着那为首的小厮砸了过去!
那小厮躲闪不及,只听得“哎哟”一声惨叫,额角之上,便已是见了红。
可他却连擦一下都不敢,只是极为惶恐地,将头给埋得更低了。
柳承嗣确实让下人们君子一点儿罢了,为的只是不让他们吓到人家姑娘,没想到还真就没找回来。
柳承嗣见状,心中那点邪火,愈发地旺了。
他烦躁地在那早已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地面之上来回地踱着步,那张本还算得上是俊朗的脸上,此刻早已是布满了不高兴的阴沉。“
好个不识抬举的贱人!”他看着那几个早已是吓破了胆的小厮,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公子看得上她,那是她的福气!她竟还敢给脸不要脸?!”
他越想越是生气,一脚便将身旁那张由上好的花梨木制成的椅子给踹翻在地,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
那两个本还在一旁伺候着的小丫鬟,早已是被他这副充满了暴戾的模样给吓得是花容失色,连忙是极为惶恐地跪了下来,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柳承嗣看着她们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心中那点邪火,却是愈发地旺了。
他嫌弃地将目光从她们那早已是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上移了开去,转而落在了那个早已是被他给吓破了胆的亲卫队长的身上。
“王彪,”他看着那亲卫队长,缓缓说道,“你带几个人,去将那个不识抬举的贱人,给本公子绑了来!我倒要看看,她的骨头,究竟是有多硬!”
那名叫王彪的亲卫队长,本就是个孔武有力的壮汉。
可他听完自家公子这充满了荒唐意味的命令,那张本还充满了煞气的脸上,神情却是猛地一僵。
“公子......”他看着柳承嗣,声音里充满了为难,“......这......这怕是有些不妥吧?”
“如今,咱们可是在这佛门清净地。若是......若是在此处闹出了什么事端,怕是......怕是会于您的名声有损啊。”
“再说了,”他顿了顿,那声音也变得愈发地小了,“......再说了,您与那郑家小姐的亲事,眼看着便就要定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若是再节外生枝,怕是......怕是会让老爷他不快的。”
“放屁!”谁知,柳承嗣听完,却是极为干脆利落地便将他那点微末的抵抗给尽数地拍了回去。
“我爹那边,自有我去说!至于那郑家的小姐......”他极为嫌弃地撇了撇嘴,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不过就是个还没长开的黄毛丫头罢了,又哪里比得上今日这位来得有滋味?!”
他看着那早已是被自己这番话给惊得是目瞪口呆的王彪,那张总是充满了傲慢的俊朗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我就是这么无法无天”的笑容。
“你便只管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出了什么事,自有本公子为你担着!”
王彪看着自家这位,早已是被美色给冲昏了头脑的公子,那颗本还充满了忠诚的心,瞬间便凉了半截。
他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也只好是不情愿地对着柳承嗣抱了抱拳,便要转身离去。
可他才刚走两步,却又被身后那道充满了慵懒意味的熟悉女声,给叫住了。
“——嗣儿。”
只见一个身着石榴红撒花褙子、下系一条八幅月白马面裙的韵味妇人,正一脸和善地站在那里,对着众人,盈盈一笑。
这妇人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二十七八的年纪,生得虽然说不上天姿国色,但也是皮肤白皙,身段丰腴,容貌还说得过去。
尤其是那一双总是含着万种风情的桃花眼,眼波流转之间,媚意天成,竟是比那早已是名动洛都的醉春楼头牌花魁,还要再风骚上三分。
不错,她就是曾经的花魁,不过早就被柳家老爷收房了。
她便是柳承嗣的小妈,柳老爷最为宠爱的一房妾室,莲姨娘了。
柳承嗣看着眼前这位,正一脸温柔表情的美艳妇人,那张本还充满了暴戾的俊朗脸上,神情瞬间便收敛了不少。
他极为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那些早已是被吓破了胆的下人们都退下,这才终于换上了一副充满了乖巧的笑容,迎了上去。
“姨娘,”他看着莲姨娘,声音里充满了亲昵。
“您怎么来了?”
莲姨娘看着他,那双总是充满了妩媚的桃花眼里,盛满了足以将人融化的缱绻柔情,却又故作不满地嗔道:
“我若是不来,又哪里会知道,我的好孩儿,竟是在此处,生这般大的气呢?”
她说着,又自然地上前一步,伸出纤纤玉指,轻柔地在柳承嗣那早已是皱成了疙瘩的眉心之上轻轻地抚过。
那动作是那般的亲昵,又是那般的充满了暗示。
柳承嗣看着她这副充满了暗示意味的动人模样,那颗早已是被撩拨得心猿意马的心,更是如同被浇上了一勺滚油,瞬间便燃烧得愈发旺盛了。
他大胆地一把抓住了莲姨娘那只正不安分地在他脸上作乱的柔荑,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姨娘,”他看着莲姨娘,缓缓说道,“还是您......最是疼我。”
莲姨娘看着他,那双总是充满了妩媚的桃花眼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得意。
“你啊,”她看着柳承嗣,缓缓说道,“就是这般的性子。但凡是遇着了些许的不顺心,便就要发这般大的火。”
“也不知,日后......可有哪个不长眼的丫头,能受得了你这般的......坏脾气?”
她这话,说得是何等的充满了暗示意味。
柳承嗣听完,心里瞬间便又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邪火给彻底地占满了。
“姨娘,”他看着莲姨娘,缓缓说道,“您便莫要再这般地寻我开心了。儿子我......”
他顿了顿,那双总是充满了傲慢的桃花眼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芒。
“......儿子我,今儿个,还真是遇着了个不长眼的贱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