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诚与洛明砚和秋桃溪简单地告了个别,便不再耽搁,独自一人朝着书院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心中早已是将今日即将要与那位三皇子殿下见面的种种可能,都给在脑海里飞快地推演了一遍。
然而,当他真正走到那早已是人来人往的书院门口时,眼前的景象,却还是让他不由得微微一愣。
只见一辆分外奢华的巨大马车,正安安静静地停靠在门口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之下。
那马车车壁之上雕刻着繁复而又精美的云龙纹路,四角飞檐之上,还悬挂着几串由纯金打造的、迎风作响的精致铃铛。
就连那拉车的四匹骏马,都是神骏非凡的西域大宛马,毛色纯白,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色。
如此奢华的座驾,即便是他这个国公府的世子,平日里也是不敢轻易动用的。
想来,车的主人,定然是宫里那位最得宠爱的金枝玉叶了。
秋诚心中正这般想着,那紧闭的车帘便被一只纤纤素手给猛地掀了开来。
紧接着,一张带着几分百无聊赖,却又粉雕玉琢的可爱俏脸,便从那车帘之后探了出来。
那俏脸的主人一见到正朝着这边走来的秋诚,那双本还写满了无聊的乌溜溜的大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
她极为开心地伸出手,朝着秋诚用力地挥了挥,声音清脆地笑道:“秋诚!你总算是出来啦!”
这人,自然便是那位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的七公主殿下,谢云微。
她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早已是有些迫不及待。
此刻一见到正主儿,她更是连半分的矜持都无,竟是想都没想,便从那宽敞的马车里直接蹦了出来。
然而,她平日里在宫里早已是被人给伺候惯了,从来都是咋咋呼呼的性子,这下没有人扶着,笨手笨脚的缺点便展现了出来。
谢云微才刚一动,那颗梳着精致双环髻的小脑袋,便“咚”的一声,极为响亮地撞在了那车厢顶部的横栏之上。
“哎哟!”
她吃痛地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便失去了平衡,如同一个滚地葫芦一般,直直地便朝着那坚硬的青石板地面摔了下去。
眼看着,自己那张引以为傲的可爱小脸,便要与那冰冷无情的地面,来上一次最为亲密的接触。
谢云微吓得是花容失色,下意识地便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这下,脸上定然是要留下好大一块丑陋的伤痕了!
——都怪那个秋诚!若不是他磨磨蹭蹭的,害得本公主等了这么久,本公主又岂会这般心急?!
——对!都怪他!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就在她即将要摔倒在地的瞬间,一双沉稳而又有力的臂膀,便已是如同闪电一般,从她的身侧极为精准地将她柔软的娇躯给稳稳地捞了起来。
秋诚本以为,车里那位三皇子殿下,定然会第一时间出手相救的。
可他却敏锐地察觉到,车里的那道气息,竟是稳如泰山,没有半分要出手的意思。
他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来不及多想,只能是自己亲自下场,将这个冒失的小公主给救了下来。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那柔软的娇躯给稳稳地放好,然后便立刻后退三步,与她拉开了一段极为安全的距离。
以免被这个向来是不讲道理的刁蛮丫头,给反过来诬陷成非礼。
谢云微这才后知后觉地睁开眼睛。
她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隔了老远,脸上写满了“你可千万别过来”的秋诚,那颗本还充满了后怕的心,瞬间便被一股巨大的羞愤与怒火,给彻底地占满了。
——我......我方才,竟是在他的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将这个场子给找补回来!
——而且......而且他那是什么眼神?!
——难道本公主的身子,你就这么嫌弃吗?!
她心中的那点因为被救而产生的感激之情,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腔的怒火。
“哼!”谢云微看着秋诚,极为生气地说道,“你要去赴我三皇兄的宴会,竟然还敢这般地懒散!让本公主在此地等了你这么久!你可知,你该当何罪?!”
她话音刚落,车厢之内便传来了一声充满了无奈的训斥。
“云微,不许无礼!”
三皇子谢景明的声音,缓缓地传了出来,“秋公子方才分明是救了你,你怎能这般地不知好歹?”
谢云微被兄长这么一训,那嚣张的气焰瞬间便熄灭了大半。
她有些不情不愿地,重新爬回了那辆华贵的马车之内。
秋诚见状,也只好是跟着要上去。
却又被她给一把推了下来。
“你一个外男!”她气鼓鼓地说道,“怎么能和本公主坐同一辆马车?!”
秋诚心中无语。
——你三皇兄不也在你的车厢里吗?
——怎么?你哥哥就不是男人了?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终究是属于外男。
就在这时,车帘被再次掀开。
谢景明那张总是带着温润笑容的俊朗脸庞出现在了帘后。
他对着秋诚歉意地一笑,说道:“秋公子,还请你去坐后面那辆吧。”
秋诚自然是无所谓,便转身朝着那辆跟在后面的马车走去。
虽然略显朴素,却也只是和这一辆比起来罢了。
秋诚才刚一上车,整个人便彻底地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宽敞的车厢之内,一道身着素白长裙的绝美倩影,正安安静静地端坐于窗边。
正是六公主谢云徽!
她今日穿了一身极为素雅的白色宫装长裙,那裙子的料子也不知是何种材质,竟是如同月光般,带着一层朦胧而又清冷的光晕。
裙摆之上,也并未绣着什么繁复华丽的龙凤图样,只是在衣角处用银线绣着几支含苞待放的寒梅。
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也并未梳成什么复杂的发髻,只是简简单单地用一根羊脂玉簪,松松地挽在了脑后。
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脸庞之上,未施半分的粉黛。
可她那白皙得如同初雪般的肌肤,那如同远山含黛般的弯弯秀眉,那如同点漆般清澈而又幽深的凤目,那小巧精致的瑶鼻,以及那两片从未涂抹过任何口脂却又带着一丝天然樱色的柔软菱唇......
共同组合成了一张足以让世间任何丹青大家都为之汗颜的,完美得不似凡人的绝色容颜。
谢云徽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上散发着一股如同雪山之巅的寒梅般,清冷而又孤傲的独特气质。
仿佛,不属于这凡俗的红尘。
......
秋诚踏上马车,一股如同雪后初晴般的寒梅冷香便悄然萦绕在了他的鼻尖,清幽淡雅,分外提神。
他抬起眼,便看到那位总是清冷如画中仙子的六公主殿下谢云徽,正安安静静地端坐于那铺着柔软白狐裘的软榻之上。
见秋诚上来,谢云徽那双总是淡漠如古井般的清澈眸子里,几不可察地闪过了一丝柔和。
她默默地朝着车厢的里侧移了移,为秋诚腾出了一个极为宽敞的位置。
随即,又伸出那只如同白玉雕琢而成的纤纤素手,轻轻地拍了拍身旁那空出来的软垫。
那意思不言而喻。
秋诚先看了看谢云徽对面的软榻,又看了看谢云徽,见她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并无半分的异样之色,心中只觉得颇为无奈。
——分明我就可以坐在对面,你却非要我和你坐一起,实在是......
——罢了,又不是我主动要求的,想来要怪罪也怪罪不到我身上吧?
秋诚不再多想,径直便在那软垫之上坐了下来。
车厢之内,再次陷入了一片安静。
许久,还是谢云徽先缓缓地开了口。
“云微她......”她的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却又带着一丝属于姐姐的无奈,“不是个很乖的孩子。”
“我不喜欢她。”
谢云徽就是这样的性子,不太擅长藏着掖着,说话时也总是直来直往。
秋诚听着她这丝毫不加掩饰的评价,心中不由得莞尔。
他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地说道:“这种孩子,在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地方,有个统一的名字。”
“叫......熊孩子。”
“熊孩子?”谢云徽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丝极为明显的好奇,“为何,要叫熊孩子?”
“因为啊......”秋诚看着她,笑着解释道,“熊这种生物,平日里看起来虽然憨态可掬,可一旦发起疯来,却是力大无穷,破坏力惊人,谁也管不住。”
“用来形容七公主殿下,岂不是很贴切?”
谢云徽听完,先是微微一愣。
随即,她那两片如同樱花花瓣般的薄唇,竟是不受控制地微微地向上翘起,勾勒出了一个足以让冰雪都为之消融的极浅极淡的动人弧度。
“熊孩子......”她轻声念着这个充满了新奇意味的词语,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一丝笑意,“嗯,是个很形象的名字呢。只不过,你可别让云微听见。”
......
马车缓缓地启动,朝着那位于城东的三皇子府邸,不紧不慢地行驶而去。
车厢之内,二人便又陷入了沉默。
只是这一次的沉默,却不再是之前的尴尬,而是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与温馨。
又过了好久,谢云徽才再次主动地开了口。
“今日。”她说道,“我本来,是不想要过去的。”
“我不想被他们当作要挟你的工具。”
秋诚看着她那双充满了真诚的清澈眼眸,心中一暖。
他笑着,缓缓地摇了摇头。
“并非是三皇子拿你来威胁我。”他柔声说道,“恰恰相反,是我自己想要看看学院之外的你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三皇子他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玉成了此事罢了。”
谢云徽听完,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她才再次莞尔一笑。
那笑容,依旧是极淡,却又美得让人心醉。
她如何不知道秋诚是在哄自己?
只是这样的小小心思,谢云徽却不愿挑明了。
她又说道:“姑姑她,向来是不喜欢我们这些皇室子弟去那致知书院里读书的。我们兄弟姐妹里,我是唯一的例外。”
“若非如此,”秋诚看着她,极为自然地便接过了话茬,“那我也遇不到你了啊。”
谢云徽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她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清澈眸子里,又一次泛起了如同涟漪般的波澜。
她迟疑了许久,终究还是没能将自己心中那个最想问的问题给问出口。
谢云徽缓缓地垂下眼帘,将话题给岔了开去。
“云微说,”她问道,“你要为她画肖像画儿?”
“嗯。”秋诚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没办法,她实在是太缠人了。而且,又是我不好拒绝的存在。”
“不过,”他看着谢云徽,眸子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正好有这个机会。我也给你画一幅,怎么样?”
谢云徽闻言,那双本已是垂下的清澈眸子,猛地便抬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
可她那双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漫天星辰的眼睛,却早已是将她心中那份难以抑制的希冀与欢喜给出卖得一干二净。
秋诚看着她这副可爱的小模样,心中暗自偷笑。
却又听见谢云徽忽然再次开了口。
这一次,她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而凝重。
“对于云微,”谢云徽说道,“你以后,不要和她走得太近。”
秋诚听完,心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本还以为,这位七公主是有些吃醋了。
却听见谢云徽继续用那清冷的声音,缓缓地说道:
“我前些日子,曾回过一趟宫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能清晰地察觉到,父皇他......对你的态度,不算太友好。”
“云微她与我不同。她从小,便是父皇最是宠爱的女儿。”
“你如果和她走得太近,我担心......”
谢云徽看着秋诚,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流露出了一丝深深的担忧。
“我担心你会引火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