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马文才便整好仪容，和云卿一起去上课。
“祝云卿，从今天开始，我会认认真真听谢道韫的课，要是她没有真本事，只会卖弄一些诗才的话，那道歉可就免了。”
“是是是，你只需端正态度就行。”
看着老老实实坐在席间的马文才，云卿安抚道。
接下来是谢先生的课，若在之前，马文才这厮一定还在蹴鞠场上挥洒汗水，不到钟声响起，他不会踏入课堂。
而现在，自从和云卿有了约定，他便早早留在课堂内，等候谢先生的到来。
谢道韫从门外踏进来时，便见一向态度不恭的马文才端坐席间，她诧异了一瞬，很快便笑道：
“今日我们要上的这堂课为博弈课。”
谢道韫说完话，便轻轻将目光扫向下方，见马文才不像之前散漫，便继续道：
“博弈之术，若不亲自过招，便无以评判。现在你们就一一上来与本席对弈。若是谁赢了本席，品状排行自然名列前茅。”
底下的这帮学子最是心气高傲，对于她的授课心有抵触，谢道韫的这最后一句话，便是捏住了他们的命门。
有了这品状排行的刺激，纵使有那不向学的，也不敢随意对待。
陈子俊陈夫子，自第一晚与谢道韫共赴接风宴，便对这位大家出身的才女倾心不已。
于是，每每谢先生的课，他都会站在角落为谢先生做助教。
这一回谢道韫的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表现道：“谢先生说了，你们就要积极踊跃地做，现在有谁想要对第一局啊？”
祝英台和梁山伯是谢先生的有力支持者，听了这话便纷纷举起手来。
谢道韫目光含笑地望向他们，正欲点名，便听一道迫不及待的声音响起。
“我来。”
王蓝田高举着手臂，颇有些跃跃欲试。
见他好不容易积极一回，谢道韫便道：“请上来。”
王蓝田昂首阔步地走上前去，颇为霸气地坐在谢道韫对面。
一副棋盘置于两人之间，不等谢道韫发话，王蓝田便伸手从一旁的盒里捡了一枚棋子出来。
云卿看着王蓝田毫不犹豫地将那棋子落在棋盘上，不由摇了摇头。
台上的谢道韫神色平静地看着棋盘上的白子，不发一语。
这不同寻常的举动，让王蓝田好不得意：“我才下第一枚棋，谢先生就认输了不成？”
“蠢货。”
身侧传来马文才的轻笑声。
谢道韫摇了摇头，评判道：“初学者皆知，起手一方要先下黑子，你连最基本的规矩都不懂，足下应该是从小就随意惯了吧。”
“你下来吧，王蓝田，别在上头丢人了。”
“下来吧。”
底下传来学子们的哄闹声，王蓝田一脸愤愤地走了下去，一甩袖子坐在了座位上。
“下面谁来请益啊？”陈夫子道。
“我。”马文才举起了手。
谢道韫：“请。”
看着马文才自信上台，云卿心中觉得好笑。
这个时候她才略有所悟，怪不得一向弓箭不离手的马文才，昨日竟然翻起了棋谱。
原来，这个人只是表面不在意，实际上比谁都在意输赢。即便是他一向看不上的谢先生，他也没有想要真的糊弄。
马文才十分利落地执了黑子，而后将它落在棋盘上。
谢先生看了那棋子落的位置，夸道：“直奔中原，好气势。”
不同于王蓝田的迅速落败，马文才与谢道韫的这一局棋博弈了许久。
看着二人有来有回地对决，众学子一时都好奇起来。纷纷起身围观。
直到棋盘上摆满了棋子，马文才便停了手。
“夫子，算一算棋子定输赢吧。”
陈子俊在一旁细数着棋子，数完后，笑着对谢道韫说：“黑子三十九，白子三十七，谢先生小胜。”
谢道韫听了这个结果，满意地点了点头：“马公子棋艺精湛，想必自幼对兵法战略多有研习吧？”
棋局如战场，谢道韫的棋艺已是高超，马文才却能在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棋术，可见是平日熟谙兵法的缘故。
马文才笑道：“先生夸奖了。武功骑射乃为强国之本，兵法韬略更是进爵良方。学生自然不敢轻忽。”
“马公子落棋勇武果断，毫不犹疑，谋略杀伐俱为上乘，将来必是我朝的一员猛将。”
说到这里谢道韫停顿了一下，而后斟酌道：“只是你为求速胜，用兵太过无情，完全不顾底层兵卒们的死活，难免冷酷了些。”
对于谢道韫的这番说法，马文才是嗤之以鼻的。
他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所谓慈不掌兵，大局为重，为了胜利，牺牲几个兵卒又算得了什么。先生未免过于仁慈了些。”
谢道韫神色一变，提醒道：“马公子，下棋可以如此无情冷酷，做人却不能如此偏激，最好两者兼有。”
马文才低头恭敬道：“学生受教了，还请先生品评。”
谢道韫正色道：“乱世，枭雄也，治世，亦枭雄也。”
枭雄不算什么光明伟正的夸奖，马文才听后，却笑道：“多谢先生谬赞。”
马文才走回座位，正好遇上站起来观棋的云卿，他轻笑道：“怎么样，我今日表现还不错吧？”
云卿回道：“你都枭雄了，表现自然不错。”
见云卿有几分不认同，马文才道：“枭雄也是雄，只要能得魁首，我不在乎什么褒贬。”
云卿对马文才的良善根本没有什么期待。
他这个人，本就是野心极大，为了输赢，可以不择手段。这一点和故事里的那位对上了。
所以，她很平静道：“马公子所言极是。您以后一定是位雄才大略的将军，必将成为一代枭雄。”
听着她口不对心的“夸奖”，马文才只觉心里憋闷。
“我很好奇祝公子你的棋艺，不知道谢先生会给你什么评价。”
接下来很快就轮到祝云卿，谢道韫期待道：“祝云卿，你来跟我手谈一局。”
云卿起身走到谢道韫面前，恭敬道：“请先生指教。”
“请坐。”谢道韫温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