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同训练场上的那次短暂交锋与后续的默契配合,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石子,其涟漪并未随着训练的结束而消散,反而引起了皓月分殿高层更深的关注。埃尔文牧师长和霍夫曼副殿主在审阅了详细的训练报告后,对于洛心璃所展现出的、能够与林轩的戒律风格形成独特互补的潜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种结合,或许能产生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洛心璃发现自己的训练日程表上,与林轩搭档的项目明显增多了。这不再是随机的组合,而是变成了固定的、有针对性的协同训练课目。训练内容也从基础的遭遇战、防御战,逐渐升级到更具挑战性的模拟净化被魔气轻微污染的区域、应对突发性灵力干扰环境下的作战、乃至在复杂地形中保护重要目标等高难度项目。
每一次踏进那间专用的、刻满符文的小训练场,洛心璃都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低气压。林轩总是比她先到,要么是静静地站在场边,翻阅着手中那本从不离身的黑色硬皮笔记本,要么就是已经在调试用于模拟训练的法阵节点。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似乎能让训练场内的温度都下降几度。
训练开始,林轩便会立刻切换到那种绝对理性的“指挥官”模式。他的指令通过冰冷的声线传递出来,如同精确的钟表齿轮咬合,没有丝毫冗余和感情色彩。
“方位东偏南十五度,距离二十码,模拟魔气渗漏点。净灵微光,三秒预热,持续照射五秒,能量输出控制在标准单位零点五以下。”
“注意!模拟灵力干扰场启动,三秒后强度提升至二级。稳定核心灵力流,优先保证自身屏障完整性,忽略次要波动。”
“右侧七点钟方向,出现高速移动干扰目标。你的任务是维持主净化光束稳定,移动目标由我处理。无需分心。”
他的要求极其严苛,容错率低得令人发指。反应慢了半秒,会迎来他毫无情绪却压力倍增的凝视;能量输出精度偏差超过百分之五,他会立刻叫停,然后用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虚妄的眸子盯着你,直到你自行调整到合格线为止;战术意图理解出现偏差,他甚至懒得解释,只会用更简洁、更不容置疑的指令覆盖你的错误判断。
最初的几次训练,洛心璃感觉自己的精神就像一根被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她必须调动全部的心神,才能勉强跟上林轩那快节奏、高精度的指挥风格。每一次训练结束,她都像是打了一场艰苦的战役,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是精神上的巨大消耗。回到宿舍,往往连饭都顾不上吃,倒头就能陷入昏睡。林轩那冰冷的注视,比巴顿教官的怒吼更让她感到压力,因为那里面没有任何情绪的宣泄,只有纯粹的对“错误”和“低效”的否定。
然而,人的适应能力是惊人的,尤其是在高压环境下。渐渐地,洛心璃发现自己在这种“魔鬼式”的配合训练中,竟然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成长。为了避开林轩那“冻人”的目光,为了不拖累整个小组(虽然小组通常只有他们两人)的训练进度,她被迫不断地压榨自己的潜能。她开始学会更快地分析战局,更精准地解读林轩指令背后隐藏的战术逻辑,更稳定地操控体内那调皮的光明之力,使其如臂指使。
她开始窥见林轩战斗哲学的一角。戒律牧师的力量,根植于“秩序”、“审判”与“绝对掌控”。林轩似乎天生就厌恶混乱与不确定性,他总是试图将战场上的每一个变量——敌人的动向、环境的影响、队友的状态——都纳入他那精密如同机械的计算之中,然后用最高效、最直接的方式,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解决问题,达成预设目标。一切都要遵循某种看不见的“规则”与“戒律”。
而她那源自净灵之体的光芒,充满了生机、温暖与近乎本能的净化特性,原本似乎与这种冰冷的秩序格格不入。但奇妙的是,当她的光芒被置于林轩所构建的“秩序”框架之下时,竟能爆发出远超寻常的效果。
有一次,他们进行的是模拟净化训练。训练场内被人工布置了多个低浓度魔气释放点,模拟一小片被轻微污染的土地。魔气如同灰色的薄雾,不规则地弥漫在空气中,阻碍视线,并带来阴冷不适的感觉。
按照洛心璃过去的想法,可能就是直接释放净化光波,覆盖整个区域。但林轩的做法截然不同。他首先迅速勘察了整个场地,然后毫不犹豫地开始吟唱。随着他低沉而富有韵律的祷言,一道道暗金色的光线从他手中射出,如同精准的标枪,钉入地面,迅速构建起一个无形的“秩序结界”。这个结界并非为了防御,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梳子,开始强行梳理、驱赶、压缩那些弥漫的魔气。很快,原本散乱的灰色雾气被强行聚集、压缩到了几个特定的、如同节点般的区域,浓度明显增加,而节点之间的区域则变得相对清澈。
“节点A,坐标(x17, Y23),魔气浓度三级。净灵光束,输出强度标准单位三,持续照射三息。”林轩的声音冷静地报出参数。
洛心璃立刻心领神会。她引导着一道凝练的乳白色光束,精准地命中那个被结界标记出的、魔气高度凝聚的节点。由于魔气被压缩,单位面积内的污秽浓度大增,她的净化之光与之接触时,产生了更剧烈、更高效的反应。只听一阵细微的“滋滋”声,那个节点的灰色魔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融、净化,短短三息时间,便彻底化为乌有,连一丝残留的阴冷感都没有留下。
“节点b,坐标(x05, Y41),浓度四级。输出强度五,一息。”
“节点c……”
在林轩如同精密导航般的指挥下,洛心璃只需要扮演好“净化执行终端”的角色,按要求向指定坐标输出特定强度和持续时间的净化光束。整个过程高效得令人咋舌,她的灵力消耗被降到了最低,净化效果却远比她自己胡乱释放光波要彻底和快速数倍!整个训练场的魔气,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清理一空,仿佛从未被污染过。
这一次的训练,给洛心璃带来了巨大的震撼。她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认识到,力量的使用,并非简单的强弱比拼,策略、配合与精准控制,往往能发挥出远超蛮力的效能。她也第一次体会到,与林轩这种思维方式迥异的队友配合,虽然过程充满压力和挑战,但一旦跟上节奏,那种一切变量都被纳入掌控、按计划稳步推进的感觉,竟然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稳定感。
而林轩,似乎也并非完全将她视为一个需要精确操控的“工具”。在后续的一次模拟对抗高速移动标靶的训练中,他展现出了一丝策略上的调整。
训练场内,数个安装了简易动力核心的金属圆盘(模拟敏捷型魔族)正在以不规则轨迹高速移动,发出嗡嗡的破空声。林轩依旧负责大局掌控,他用“忏悔之光”形成的光索限制圆盘的移动范围,用“精神标记”高亮显示出需要优先处理的目标序列。但这一次,他没有具体规定洛心璃的攻击时机和方式。
“优先序列已标记。自行判断攻击窗口,使用微光矢进行点杀。要求:一击必中,避免浪费灵力。”
这道指令,给了洛心璃一定的自主发挥空间。她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她放弃了追求威力,转而将净灵之光高度压缩,在指尖凝聚成一根根细如牛毛、却凝实无比的乳白色光矢。凭借着她对能量波动的超强感知,她努力捕捉着那些高速移动圆盘的能量核心(模拟魔气汇聚点)的轨迹规律,预判它们的下一个位置。
她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眼神锐利如鹰。就是现在!指尖轻弹,一道微光无声无息地射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白线,精准地命中了一个刚刚完成变向的圆盘中心。
“嗤——”一声轻响,那圆盘表面的模拟魔气瞬间溃散,动力核心失去能量供应,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不动了。
一击得手,洛心璃信心大增。她继续凝神静气,一道道微光矢接连射出,虽然频率不快,却几乎弹无虚发。每一击都精准地命中目标的核心弱点,以最小的代价,高效地清除着目标。她的攻击与林轩的控制法术形成了天衣无缝的衔接,一个限制,一个点杀,将那些高速移动的“敌人”逐一瓦解。
训练结束,所有移动标靶都被清除。场边记录数据的法阵闪烁着代表“优秀”的绿色光芒。
林轩走到记录法阵前,低头查看详细数据,沉默了片刻。洛心璃有些紧张地站在原地,平复着略微急促的呼吸,等待着他的评价。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洛心璃身上,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表情,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洛心璃的心跳漏了一拍:
“能量感知敏锐,微光矢凝聚度与精准度达到预期标准。攻击时机选择尚可,存在零点三秒平均延迟,需改进。”他顿了顿,补充道,“后续训练计划,将增加高机动性移动靶的精准净化项目,强度逐步提升。”
这番话,没有任何夸赞的词语,甚至指出了不足。但洛心璃却从中听到了前所未有的意味——这几乎是他能给出的、最高程度的专业认可了!更重要的是,他主动提出要为她制定后续的专项训练计划,这意味着他真正看到了她在精准打击方面的潜力,并愿意投入时间和精力去培养!
“是!林轩牧师!”洛心璃压下心中的激动,用力点头,声音因为紧张和喜悦而微微有些发颤。
她看着林轩转身走向场边,继续记录数据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个冰冷得如同戒律化身般的男人,他那严苛到不近人情的训练方式,似乎并非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在这层冰冷的外壳之下,或许隐藏着一种极为理性、甚至可以说是另类的“培养”方式?他像是在打磨一件璞玉,用最严格的标准和最冰冷的方式,剔除杂质,引导出内在的光华。
戒律的冰冷秩序,与净灵之光的纯净生机,这两种看似处于两个极端的力量特质,在日复一日的碰撞、磨合与相互适应中,竟然真的开始寻找到一种独特的、高效的和谐共处之道。一种基于绝对理性和战场需求的默契,正在这片冰冷的训练场上,悄然生根,静待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