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团化不开的墨,临时办公室的老式钨丝灯泡在头顶轻轻摇晃,投下一圈昏黄光晕。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灯影微微晃动,像是某种无声的预兆。
方清远把七星龙渊剑横放在桌上,剑鞘与木桌相碰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惊得林慧真抬了眼——她正用指尖摩挲那枚“换骨令”,铜牌在她掌心泛着冷意,背面的刻字被体温焐得微微发烫。
金属特有的凉意顺着她的指腹渗入皮肤,仿佛触到了死者的怨念。
“乙未年七月初七,崂山支脉。”她声音轻得像叹息,指腹掠过“崂山”二字时,腕间银镯突然泛起幽蓝微光,那抹蓝光如水波般荡漾,在空气中激起细微的涟漪。
方清远注意到她睫毛颤了颤,那是清心道术触发残念的征兆。
“死者王富贵的骨缝里有怨气残留,”林慧真抬眼,眼底映着铜光,瞳孔中似有一缕淡金色流转,“他死前应该被按住四肢,有人往他骨头里灌气。”
“不是普通气,是……阴寒的,带着腐叶味的气。”她话音刚落,一阵微弱的嗡鸣声从铜牌内部传来,仿佛有谁在低声哭泣。
方清远翻开随身的《道门异术录》,泛黄纸页在灯下簌簌作响,纸面因年久而微微蜷曲,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他的手指停在“炼气入骨”那章,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这术要活人做炉鼎,用符咒封七窍,再以阴火烤骨,等骨髓化成脓水,再灌进术法养的‘骨气’。”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低沉如铁器摩擦,“王富贵能穿墙,是因为骨头被换过——那些气撑大了骨缝,让他能像蛇一样挤过墙缝。”
窗外传来脚步声,老赵抱着一摞卷宗推门进来,橡胶底的皮鞋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吱呀”响声,仿佛指甲刮过黑板。
他瞥了眼桌上的铜牌,浓眉皱成疙瘩:“局里刚收到消息,今早菜市场又发现具尸体,胸口插着半块砖。”他把卷宗摔在桌上,封皮上“特密”二字被拍得翘起一角,“刘处长说让你们消停两天,这案子牵扯太广。”
林慧真的银镯突然灼得发烫,像是被火焰舔舐。
她垂眸盯着铜牌,假装整理衣袖时用小指勾住桌沿——清心道术能感知情绪波动,老赵刚才那句“消停”,尾音抖得像被掐住脖子的麻雀,仿佛背后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 赵科长,”方清远合上《道门异术录》,指节抵着书页压出浅痕,声音平静却透着压迫感,“王富贵的活尸是冲我们来的,说明有人急了。”他抬头时目光像淬了冰,寒光凛冽,“再拖两天,可能就没活口问了。”
老赵的喉结滚了滚,突然弯腰收拾卷宗:“上头的命令……我也是按规矩办事。”他抓起卷宗要走,却被林慧真用脚尖勾住椅腿。
“赵科长,”她声音甜得发腻,带点蛊惑的意味,“您裤脚沾的香灰,是檀香混着松针味吧?”
老赵僵在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像是什么东西正在悄悄燃烧。
林慧真看着他后颈泛起的红,像条爬动的蚯蚓,汗珠顺着脖颈滑落,在衣领留下深色痕迹。
等他摔门出去,她立刻蹲到老赵刚才坐的木椅旁,指尖在抽屉缝隙里一挑——夹层木板“咔”地弹开,一张泛黄的地图静静躺着,上面用红笔圈着“紫云观”“玄水洞”几个地名,旁注“乙未年七月”。
“崂山支脉的荒废道观。”方清远凑过来看,指腹擦过地图边缘的折痕,纸张粗糙的质感透过指尖传来,“老赵今早去过土地局。”他抬头时,窗外的月亮被云遮住半张脸,月光暗淡,像是蒙了一层纱,
深夜的崂山像头蛰伏的兽,风吹过林梢,发出低沉的呜咽。
方清远踩着腐叶往前走,每一步都陷入厚厚的落叶堆,泥土与植物腐败的气味扑鼻而来。
林慧真跟在他身后,七柄灭魂飞刀在袖中微微发烫,像是等待出击的猎豹。
地图上的“紫云观”藏在山坳里,断墙残柱间飘着若有若无的檀香味,混着潮湿的苔藓气息。
方清远抬手止住林慧真,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地上的香灰——还带着余温,最多是三小时前烧的。
“小心。”林慧真的声音比山风更冷,带着警惕与凝重。
道观正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腐臭味先涌出来,像有人掀翻了腌了十年的臭鱼坛,熏得人睁不开眼。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黏腻的蠕动声。
方清远抽出七星龙渊,剑身的星芒刺破黑暗,照见门槛后立着个影子——那东西没有下巴,半张脸烂成白骨,眼球却诡异地鼓着,泛着绿莹莹的光。
它周身缠绕着一层黑雾,仿佛是从地狱中逃出的恶灵,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冰冷。
“百年老鬼。”林慧真的飞刀已经出鞘,寒光一闪,“怨气凝形,至少害过七条命。”
老鬼嘶吼着扑过来,带起的风刮得方清远眼皮生疼,腥臭之气扑面而来。
它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根腐骨,挥舞间竟带着呼啸风声,直取林慧真咽喉!
林慧真侧身闪避,飞刀疾射而出,钉入老鬼肩胛。
老鬼惨叫一声,身体瞬间扭曲成诡异的角度,反手将腐骨砸向方清远。
他挥剑格挡,骨剑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 它会幻形!”林慧真厉喝,双手掐诀,七柄飞刀在空中列阵,银光交错织成网状。
方清远咬破指尖,在剑身上画出血符,口中念起镇魂咒语:“北斗七星,天罡临身!”剑锋爆发出炽烈金光,将老鬼逼退数步。
老鬼怒吼着张开双臂,地面碎石竟纷纷悬浮而起,空中响起凄厉哀嚎,仿佛无数冤魂在哭诉。
它的身体开始膨胀,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最终炸裂成一团黑雾,朝二人席卷而去!
“躲开!”方清远拉住林慧真向后跃开,同时甩出一张五雷符。
紫色电光劈入黑雾,老鬼痛苦嘶吼,身形再次凝聚。
林慧真趁机飞刀齐发,七道银光精准刺入老鬼七窍,将其钉在地上。
老鬼挣扎扭动,黑雾不断逸散。
“快!用龙渊斩其本源!”林慧真喊道。
方清远暴喝一声,剑光如流星坠地,重重劈下。
剑刃贯穿老鬼胸口,一道金光自伤口迸发,照亮整个殿堂。
老鬼发出最后一声惨叫,身体迅速枯萎,最终化作一堆白骨。
林慧真弯腰捡起铜扣,指腹擦去上面的灰:“七月初七是换骨令,七月十五是…?”
“骨门开。”方清远的声音发沉,语气中透出不安。
他转身走向正殿后的断墙,用剑鞘捅开一堆枯枝——墙后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里面飘出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与腐骨的恶臭。
密室不大,墙上嵌着盏油灯,火苗忽明忽暗,投下的影子在墙壁上跳动,仿佛无数冤魂在挣扎。
方清远的剑光照到墙角的铁架上,胃里突然翻涌——那上面挂着十几根人骨,骨头上密密麻麻刻着符咒,骨髓被刮得干干净净,像被吸干了血的丝瓜络。
“《换骨经》。”林慧真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她捧着本残破的线装书,封皮上的字被虫蛀了大半,但“借骨通灵”“换骨重生”几个字还清晰可见。
方清远接过书,翻到夹页时,呼吸陡然一滞——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王九山”三个大字,墨迹还没完全干透,隐隐还能闻到血腥味。
“汪伪时期的‘阴兵道长’。”林慧真的指尖抵着太阳穴,眉头紧锁,“资料里说他能役使活尸,后来跟着日军撤退时失踪了。”她抬头看向方清远,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天光,“他可能根本没走。”
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换骨经》哗啦翻页。
方清远伸手去按,一页残纸飘起来,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他脚边。
他弯腰捡起,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七月十五,魂归骨门。”
林慧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手冷得像冰,目光死死盯着窗外——那里有双幽绿的眼睛,正透过破窗盯着他们。
等方清远拔剑冲过去,窗外只剩被风吹动的荒草,沙沙响着,像有人在低声说话。
密室里的油灯“啪”地灭了。
黑暗中,方清远听见林慧真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紧绷:“刚才那眼睛…和昨晚活尸窗外的,是同一双。”
风卷着残页掠过他们脚边,残页上的“骨门”二字被月光照得发白,像两滴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