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像融化的金箔,慷慨地铺满灰岩镇的每一寸土地。
青石铺就的街道被晒得发烫,踩上去能感受到从脚底蔓延开来的暖意。
镇子中心那片新划出的空地上,此刻比集市最喧闹的时候还要沸腾 —— 成捆的云杉木堆成了小山,树皮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叠好的皮革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隐约能闻到鞣制时的草木清香;竹篮里的鸡蛋个个饱满,蛋壳上带着淡淡的褐色斑点,是附近农户自家散养的证明。
布兰德面包铺的老板挤过人群时,腰间的围裙蹭到了旁边的木材堆,落下几星木屑。
他胖乎乎的脸上堆着笑,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进络腮胡里,他却顾不上去擦,只是把沉甸甸的钱袋往科尔手里塞:“科尔大人,您点点!这是俺们店这个月的份子钱,先给学堂用!”
钱袋口没扎紧,几枚银币滚了出来,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其中一枚还骨碌碌地滚到了易的脚边。
科尔接过钱袋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的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多谢布兰德老板。”
他转身将钱袋放进身后的木箱,箱子里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捐赠 —— 有猎人亨特送来的几张处理好的狼皮,说是能给孩子们做坐垫;有玛莎婆婆提着的一篮草药,说能防蚊虫叮咬;甚至还有老布铁匠铺的学徒泰姆,抱着几套崭新的木匠工具,红着脸说这是师傅让送的。
附近村子的代表们围着科尔,七嘴八舌地登记着名字。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汉子嗓门最大:“科尔大人!俺们村有六个娃,最大的十岁,最小的才五岁,都能送来不?”
旁边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赶紧补充:“俺家娃认得几个字,能帮着先生扫地不?”
科尔拿着炭笔在羊皮纸上飞快地写着,额头上的汗珠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易站在行政厅的石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这片热闹的景象。
石阶是用灰岩镇特有的青灰色石头砌成的,被岁月磨得光滑,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柔和的光。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星穹之引,那片胎记此刻像是有了温度,微微发烫。
领民们的笑声、争执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首杂乱却充满生命力的歌谣,远比任何强大的法术或武器都更让他感到踏实。
“烟火人间...” 他低声自语,想起米雅上次意识连接时说的话。
那时米雅给他描述了地球的夜市,说那里有烤串的香味、小贩的吆喝声、孩子们拿着气球奔跑的身影,“那就是最真实的生活呀”。此刻灰岩镇的景象,竟与米雅描述的画面隐隐重合。
身侧忽然飘来一丝极淡的气息,清冽得像雪山顶上的松树,带着草木的微苦和冰雪的寒凉。
易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艾尔雯?轻语。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月光银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铂金般的光泽,发梢偶尔被风拂起,像是有细碎的星光在流动。
“知识的种子,” 艾尔雯的声音空灵得像是从远处传来,带着一种古老的慨叹,
“往往比刀剑更能塑造一个文明的根基。”
她的碧眸望着空地上忙碌的人们,眼神里没有波澜,却又仿佛包含着千百年的沧桑,“你做的很好,易?德文希尔。”
她的认可不带任何情绪,纯粹得像是在评价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易转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艾尔雯的眼睛像浸在泉水里的绿宝石,清澈得能看见深处的纹路,却又深不见底。
“希望能顺利生根发芽。”
他说,目光重新落回那些领民身上 —— 布兰德老板正在指挥几个年轻人搬运木材,科尔正耐心地给一个老婆婆解释入学的流程,泰姆蹲在地上,教几个孩子辨认木匠工具的名字。
艾尔雯的视线忽然转向北方,越过灰岩镇的屋顶,落在远处连绵的山脉上。
那里有一道山谷,是昨日易试验火药的地方。
“昨日那场‘雷鸣’...”
她微微蹙眉,细长的眉毛像两片柳叶轻轻蹙起,
“其能量的释放方式,非常... 独特。”
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腰间的银色挂坠,
“并非纯粹的元素咆哮,更非死灵魔法的阴秽,倒像是... 空间本身被短暂地撕裂、震荡后产生的毁灭涟漪。你称之为‘火药’?”
易的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精灵的感知果然敏锐得可怕,竟能察觉到空间法阵的痕迹。
他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带来一丝轻微的痛感,让自己保持冷静:“是,一种混合矿物粉末的爆炸物。我只是... 用特殊方法,稍稍引导了它的能量。” 他刻意避开了空间法阵的核心,语气尽量平淡。
艾尔雯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掩饰,直抵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但她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很危险的力量。”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空中,像是在描摹某种能量的轨迹,“但也极具潜力。若控制得当,或可成为守护之盾。”
她的关注点似乎更多在能量的本质,而非具体的配方,这让易悄悄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科尔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粗布衬衫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羊皮纸,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连声音都带着颤音:“大人!选址定了,就按您说的,就在这儿!”
他指着空地中央的位置,那里地势平坦,阳光充足,“材料也差不多够了,工匠们说下午就能开始打地基!您看... 这是初步的课程安排,还有我物色的几个临时先生的名单...”
易接过羊皮纸,纸张边缘有些粗糙,是用当地产的芦苇纤维制成的。
他快速浏览着 —— 课程除了大陆通用文字、帝国及北境简史,还加入了 “数算” 和 “格物初识”,这两门课由他亲自不定期授课。
名单上有三个名字:一个是退休的老书记员,据说曾在王都的图书馆工作过;一个是游历过南境的商人,见识广博;还有一个是懂草药和天文的老猎人,正是索林的老友。
“很好。”
易点头,将羊皮纸递还给科尔,“先生的人选,重品行和耐心,学问次之。” 他想起米雅说过的话,“老师不只是教书,更是教做人呀。”
“明白!” 科尔用力点头,额头上的汗珠甩了出去,
“哦对了,已经有三十七个孩子报名了,临时教室也租好了,就在老普罗家空着的谷仓!我想着,要不... 先开起来?边学边等新学堂盖好?”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揣着一颗滚烫的太阳。
易赞许地看了科尔一眼。
这种迫不及待的热情,正是领地所需要的。
“可以。这件事,你全权负责。”
他拍了拍科尔的肩膀,感受到对方肌肉的紧绷 —— 那是激动,也是责任。
科尔欢天喜地地跑了回去,远远传来他的吆喝声:“老普罗!把谷仓再扫一遍!下午就有娃来上课啦!”
“布兰德老板!给孩子们烤点麦饼当点心呗!”
阳光渐渐西斜,将人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易站在石阶上,看着领民们三三两两地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麦粉的香气和汗水的咸涩。
艾尔雯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松香,像是从未出现过。
是夜,行政厅的书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
灯芯跳动着,将易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忽明忽暗。
书桌上堆着几份公文,是关于领地秋收的规划和工坊新武器的锻造进度。
易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轻轻按在腕间的星穹之引上。
几乎是同时,意识深处传来一阵温暖的波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是米雅。
少女的意识光芒明亮得像初夏的阳光,带着雀跃的跳动:「易!陈医生说我全好啦!所有的指标都正常了!」
她的声音像是浸在蜜里,甜得发腻,「我可以出院了!爸爸妈妈明天一早就可以去办手续了!」
易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心中的疲惫像是被清泉洗过,瞬间消散。
他能 “看到” 米雅在病房里轻轻旋转,白色的病号服裙摆扬起,像一只展翅的蝴蝶。
她苍白的脸上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太好了,米雅。」易传递过去由衷的喜悦,意识中浮现出灰岩镇的星空,「等你回家了,看看天上的星星,我们看的是同一片天空呢。」
「嗯嗯!」米雅的意识更加兴奋,
「不过那个莱茵博士和什么瑞士中心的人还在啰嗦,非要我们去他们那里做什么‘深度检查’,说不然可能复发什么的,吓唬我爸爸妈妈。」
她的意识里带上了一丝不满,像被风吹皱的水面,「陈医生都跟他们吵起来了,说完全没必要!我才不要去呢!我要回家!我还要回学校上学呢!暑假作业都快补不完啦!」
易能 “看到” 米雅噘着嘴的样子,小小的眉头皱在一起,像个生气的小包子。
他传递过去安抚的意念:「相信陈医生。他是真心为你好的。」
他想起莱茵博士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但很快被米雅的喜悦冲淡。
「嗯嗯!」米雅的意识平静了些,开始兴奋地计划着,
「等我安顿好了,给你看我以前的照片!有我在樱花树下的,还有我们学校的运动会,我跑一百米得了第三名呢!」
她顿了顿,意识里充满了好奇,「对了,你的新学堂怎么样了?今天有孩子来上课吗?他们喜欢数学课吗?会不会觉得很难呀?」
易笑了笑,开始给她描述白天的景象 —— 布兰德老板的钱袋、科尔的羊皮纸、孩子们好奇的眼神。
米雅的意识像个认真的听众,时不时发出惊叹的波动:「哇,他们好棒啊!不像我们班,总有人不爱写作业...」
「那个面包铺老板一定很胖吧,听你说的像个圆滚滚的面团...」
两人聊了很久,从灰岩镇的琐事到新学堂的课程,从米雅的暑假计划到易对未来的设想。
米雅的笑声像清泉一样流淌在易的意识深处,带着阳光的温度和青草的气息,驱散了他连日来的疲惫。
直到米雅的意识开始发困,像个打盹的小猫,易才轻轻说:「睡吧,明天就能回家了。」
「嗯... 易... 晚安...」米雅的意识渐渐沉寂,像沉入温暖的海底。
连接中断后,易坐在书桌前,看着跳动的灯芯,久久没有动弹。
腕间的星穹之引还残留着一丝温暖,那是米雅意识的余温。
他拿起桌上的公文,却再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米雅旋转的身影和灰岩镇孩子们期待的脸庞。
深夜,易躺在简陋的木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浅眠。
这些日子他太累了,领地的事务、火药的试验、新学堂的筹建,每一件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睡梦中,他仿佛又看到了米雅所说的樱花道,粉白色的花瓣像雪一样飘落,米雅穿着校服,在花下向他招手。
然而,凌晨时分,万籁俱寂。
易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胸膛。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睡衣,后背黏腻得难受。
他下意识地看向腕间 —— 星穹之引正在发出一阵尖锐却沉闷的悸动,像是有人用锤子在敲打他的骨头,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这不是往常与米雅连接时的温暖共鸣,而是一种... 被强行掐断后的空洞警报!
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立刻凝神,将所有的精神力集中到意识深处,尝试主动呼唤米雅。
「米雅?」
没有回应。
「米雅!」
那片熟悉的意识空间,此刻像一口被冰封的枯井,死寂,黑暗,冰冷。
无论他如何凝聚精神,如何催动星穹之引,都感知不到米雅丝毫的存在痕迹,仿佛她从未存在过,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巨大的不安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易!绝不可能!米雅明天就要出院了,怎么会突然失去联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膝坐起,双手按在膝盖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闭上眼睛,将所有精神力集中于星穹之引,凭借那深刻入骨的空间坐标与羁绊,将自己的意识再次投向米雅所在的方向。
精神力像一道无形的箭,穿透熟悉的时空迷雾,越过大陆的山川河流,冲破世界的壁垒。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但看到的画面却让易如坠冰窟!
没有熟悉的病房,没有温暖的灯光,没有米雅家温馨的客厅。
米雅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没有任何血色的纸,毫无生气地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周围是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面布满了闪烁的指示灯,发出微弱的绿光,映照在米雅脸上,显得格外诡异。
她身上盖着一张薄薄的白色毯子,毯子下能看到手臂上插着一根输液管,连接的却不是医院常见的吊瓶,而是一个小巧的银色仪器。仪器上有几个按钮,正发出微弱的 “嗡嗡” 声,像是某种生命维持装置。
这是一辆正在行驶的车辆内部!从窗外飞速掠过的路灯和树木来看,速度很快。
车厢经过特殊改装,窗户被黑色的挡板遮住,只留下一丝缝隙,透进外面模糊的光影。
整个空间像一个移动的囚笼!
易的意识体 “站” 在米雅身边,无形的怒火与焦虑瞬间炸开,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撕裂!他试图呼唤她,用意识轻轻触碰她的脸颊,却像碰到了一块寒冰,得不到任何回应。
米雅的意识仿佛沉入了最深的海底,被某种力量强行禁锢、隔绝,连一丝涟漪都无法泛起。
易的意识体剧烈波动,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此扭曲。
他想冲上去拔掉那根输液管,想打碎这该死的金属墙壁,想把米雅从这里带出去!但他的意识体无法对这物理世界产生任何影响,只能像个无助的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愤怒像岩浆在他的胸腔里翻滚,几乎要灼伤他的理智。
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冷静。
他现在是米雅唯一的 “眼睛” 和 “耳朵”,如果他乱了阵脚,米雅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易强压下滔天的怒火,开始仔细观察车内的一切。
除了昏迷的米雅,前排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各坐着一个男人。
他们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两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
驾驶座上的男人双手握着方向盘,眼神死死盯着前方,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副驾驶座上的男人则时不时转头看向后视镜,观察米雅的情况,同时警惕地看着窗外和旁边的监控屏幕。
车内的隔音极好,几乎听不到引擎的声音,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低沉噪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金属混合的气味,刺鼻而冰冷,让易想起了医院的太平间。
车辆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易的意识体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通过窗外的天色变化来判断。
从完全的黑暗到泛起鱼肚白,再到天边出现一抹淡淡的朝霞,不知过了多久,车辆终于驶离了公路,拐进了一个位于远郊的院落。
院子很大,杂草长得有半人高,显然很久没有人打理过。
墙角堆着一些废弃的木板和铁皮,锈迹斑斑。院子中央有一栋孤零零的二层小楼,墙壁斑驳,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了,像一只紧闭双眼的怪兽,蛰伏在荒草之中。
车辆停在小楼门口,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下车,打开后门,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简易的担架床将米雅抬了出来。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搬运一件易碎的瓷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驾驶座上的男人则拿着一把枪,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跟着走进小楼。
米雅被安置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房间很小,除了一张简易的医疗床和几台监控设备,几乎没有其他家具。
墙壁是裸露的水泥,上面有几处裂缝,露出里面的钢筋。
角落里结着蜘蛛网,空气中漂浮着灰尘。
很快,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大约三十多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动作机械而干练。
她走到米雅床边,熟练地检查了一下输液管和仪器的数据,然后拿出一个新的输液袋,快速更换好。
她的手指在仪器上按了几下,屏幕上的数据跳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 “嘀” 声。
易的意识体紧紧守在米雅身边,他再次仔细探查她的身体。
在他的感知中,米雅的生命体征被药物维持在一个平稳但极低的水平 —— 呼吸缓慢得像风中残烛,心跳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体温也比正常时低了很多,就像进入了某种人工冬眠状态。
除了深度昏迷,暂时看不出其他明显的伤害。
但这并不能让易有丝毫安心,反而更加焦虑。
这种人为的 “平稳”,本身就是最大的危险。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流逝。
易的意识体不知疲倦地监控着周围的一切。
房间里的监控设备每隔几分钟就会发出一声轻微的 “嘀” 声,像是在提醒着这里的压抑和冰冷。
窗外的天色从朝霞满天到烈日当空,再到夕阳西下,染红了半边天。
大约一天后,黄昏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驶入了院子。
车轮碾过杂草,发出 “沙沙” 的声响,打破了这里的死寂。
车门打开,下来的果然是莱茵博士。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便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像发现了猎物的狼。
他快步走进房间,直奔米雅的床边,拿起监控设备上的数据板,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数字。
他的手指在数据板上快速滑动,嘴角时不时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状态维持得不错。”
莱茵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像是在评价一件实验品,而不是一个人,
“‘深度睡眠’协议执行得很好。在这里再待两天,避开所有可能的追踪。”
他转头对那个女看守说,语气不容置疑,“两天后的凌晨三点,准时出发去西郊机场,那里有准备好的飞机,直飞南方昆岭口岸。”
女看守面无表情地点头,声音像她的表情一样冰冷:“明白,博士。‘样本’的活性指标一直稳定。”
“样本”... 易的意识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他们竟然这样称呼米雅!
莱茵博士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米雅,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深水。
那里面有贪婪,有痴迷,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又有冷漠,有审视,像是在看一个完美的实验体。“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热,“抵达中心之前,她不能醒,更不能出任何意外。她是‘奥库勒斯’计划迄今为止最完美的‘支点’,是撬动那个‘源头’的关键。”
说完,他转身快步离开,仿佛多留一刻都会增加风险。
车门关闭的声音传来,轿车引擎启动,很快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中。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仪器运行的 “嗡嗡” 声和监控设备的 “嘀嘀” 声。
易的意识体如同被困在暴风眼中的幽魂,无形的愤怒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知道了他们的计划,知道了目的地,却无法阻止,无法警告任何人!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米雅像一件货物一样被秘密转运,送往那个听起来就充满不祥的 “奥库勒斯” 研究中心!
他的意识紧紧缠绕着米雅,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包裹在其中。
尽管无法唤醒她,无法传递信息,但他绝不会在此刻离开。
无论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刀山火海,他都必须跟随到底。
灰岩镇的晨光与希望仿佛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此刻,易的意识深处,只有米雅苍白的脸庞,和一片冰冷而黑暗的阴谋核心。他能感觉到,一场跨越两个世界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