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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田镇的雨连着下了七天,镇口的石板路被泡得发涨,缝隙里钻出些墨绿色的苔藓,踩上去滑腻腻的,像踩着层尸油。更让人发毛的是,每天清晨,镇东头的石桥上都会多出一双绣花鞋,红缎面,绿滚边,鞋头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得不像人手绣的,鞋里却总灌满了黑泥,泥里掺着几根灰白的头发。

“是‘缠足煞’。”毛小方捏着双刚从石桥上捡来的绣花鞋,指尖触到缎面时一阵冰凉,鞋里的黑泥散发出淡淡的尸臭,“这鞋是用死人的裹脚布做的,绣线浸过坟头土,谁要是捡了,晚上就会被勾去试鞋,天亮后脚就会变得跟三寸金莲一样,血肉模糊。”

阿秀的“守正”剑突然绷紧,红线指向镇西的枯井。井边围着几个村民,正对着井下指指点点,其中个妇人哭得撕心裂肺——她女儿昨天捡了双绣花鞋,今早起来就没了踪影,只在床边留下串带血的脚印,脚印一路延伸到枯井边,就消失了。

“师父,井里有东西!”阿秀的声音发颤,阴阳眼穿透井口的黑雾,看见井底浮着个白花花的东西,像个人的脚掌,正随着井水轻轻晃动,“好多双鞋……都漂在水里……”

小海扛着斧头往井边冲,刚要探头去看,井下突然喷出股黑褐色的水,溅在他脚边的石头上,石头瞬间被蚀出个小洞。“妈的!是尸水!”他骂了句,斧头劈向井口的轱辘,想把井绳放下去探探,却发现井绳早已烂成了碎布,布片上缠着些暗红色的丝线,正是绣花鞋上的绣线。

达初从药箱里翻出个铜铃铛,摇了摇,铃声清脆,却压不住井下传来的呜咽,那声音像无数双小脚在地上蹭,“沙沙”的,听得人后颈发麻。“这井以前是镇上的‘弃足井’,”他蹲下身,指尖沾起井边的黑泥,“旧社会女人裹脚,要是脚长得不合规矩,就会被扔进这井里淹死,怨气积了几十年,怕是被什么邪物引动了。”

话音未落,枯井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井水像沸腾似的冒泡,无数双绣花鞋从水里浮上来,鞋口朝上,像是有双无形的脚正要伸进去。紧接着,一只惨白的手从井里伸了出来,手里捏着根绣花针,针尖闪着绿光,直刺离井最近的那个妇人。

“小心!”毛小方的斩妖剑劈出蓝光,斩断那只手,断口处涌出黑血,落在地上化作无数只小蜘蛛,往人脚边爬。小海的斧头横扫过去,将蜘蛛劈成了烂泥,却见更多的手从井里伸出来,密密麻麻的,像一片惨白的森林。

“是裹脚女人的怨魂!”毛小方的剑挡在众人身前,剑尖微微发颤,“她们被绣花鞋的邪术困住,成了‘缠足煞’的傀儡!”

阿秀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块向阳石玉佩——正是上次在黑风山救达初用的那块,玉佩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她将玉佩往井口一扔,玉佩落在井水上,发出“滋啦”一声,井水瞬间炸开,无数双绣花鞋被震得飞出井口,在空中散成了碎布,布片上的绣线却突然活了过来,像无数条小蛇,缠向周围的人。

“用糯米!”达初嘶吼着将糯米往绣线堆里撒,糯米碰到绣线就燃起小火,绣线发出“滋滋”的响声,很快化成了灰烬。但更多的绣线从井里涌出来,像一张巨大的网,往众人身上罩。

毛小方的斩妖剑划出个金色的圈,将众人护在里面,剑身上的蓝光与阿秀玉佩的金光交织,在井口形成个结界。“这邪术的阵眼在井底的‘裹脚布’上,”他盯着不断冒泡的井水,“小海,用斧头砸开井壁,达初,准备好墨斗线,阿秀,用你的红线引阳气!”

小海应了声,斧头带着风声劈向井壁,“哐当”一声,井壁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黑泥,泥里裹着团暗红色的东西,正是块腐烂的裹脚布,布上绣着个“李”字,针脚歪歪扭扭的,像是临死前绣上去的。

“就是它!”毛小方的剑突然暴涨,蓝光直刺那团裹脚布,布片被刺穿的瞬间,井下传来无数女人的惨叫,井水剧烈翻涌,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从水里伸了出来,脚指甲又尖又长,像把小刀子,往小海的脚踝踢去。

小海侧身躲开,斧头反手劈向那只脚,脚被劈中的瞬间,突然炸开,化作无数根绣花针,密密麻麻地射向众人。达初迅速铺开镇煞鼎,鼎身红光乍起,将绣花针全吸了进去,鼎里传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有无数根针在碰撞。

阿秀的“守正”剑红线突然暴涨,缠住井底最后一团黑雾,黑雾里隐约有张人脸,是个年轻的姑娘,眼睛里满是痛苦。“她是被活生生裹脚致死的,”阿秀的声音软了下来,“布上的‘李’字,是她的姓氏。”

毛小方的剑轻轻落在那团裹脚布上,布片在蓝光里渐渐消散,露出里面的骸骨,是只变形的脚掌,骨头被勒得变了形,却紧紧攥着根绣花针,针上还缠着半段红线。“安息吧。”他对着骸骨拜了拜,“没人再逼你们裹脚了。”

井水渐渐平静下来,那些惨白的手和绣花鞋都消失了,井底露出块青石板,上面刻着无数个女人的名字,“李翠儿”三个字刻得最深,旁边还画着双小小的绣花鞋,针脚稚嫩,像是临死前最后的念想。

那个失踪的女孩突然从井壁的裂缝里爬了出来,浑身是泥,却毫发无伤,只是手里紧紧攥着根红线,红线的另一头连着井底的青石板。“是个姐姐救了我,”她指着裂缝,“她说她叫翠儿,让我把这根线带给你们。”

阿秀接过红线,发现线的尽头系着块小小的玉佩,上面刻着个“李”字,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她终于能离开了。”阿秀的眼眶红了,将玉佩轻轻放在青石板上,“以后再也没人能困住她们了。”

雨停的时候,枯井被填上了,村民们在上面种了棵桃树,说是能镇住邪气。毛小方望着桃树苗,突然发现树干上缠着根红线,正是阿秀的“守正”剑上掉下来的,红线在风里轻轻晃动,像在和井底的魂魄告别。

小海扛着斧头往回走,嘴里念叨着要去看看王婆家的孙女,达初在后面跟着,药箱里的铜铃铛偶尔响一声,清脆得像远山的鸟鸣。阿秀走在最后,手里捏着块从井里捡来的绣花鞋碎片,碎片上的并蒂莲在阳光下渐渐褪成了白色,像极了天上的云。

毛小方的斩妖剑在鞘里轻轻嗡鸣,他知道,这甘田镇的邪祟,从来都不是凭空出现的,它们藏在旧时代的伤疤里,藏在被遗忘的痛苦里。而他们能做的,就是用手中的剑,劈开那些阴暗的角落,让阳光照进去,让那些被囚禁的灵魂,终于能踏实地走在光里。

井被填平后,那棵桃树苗长得格外快,不过几日就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可镇上的怪事并没就此停下,反而多了些更诡异的迹象——夜里总有人听见镇西头的老戏台传来唱戏声,咿咿呀呀的,像是个旦角在唱《霸王别姬》,但仔细听去,戏词里总夹杂着哭腔,听得人心里发毛。

有胆大的好事者趁着月色去看,回来后就变得痴痴傻傻,嘴里反复念叨着“别找我,我没看见……”。毛小方带着徒弟们赶到戏台时,正撞见一个穿戏服的影子在台上转圈,水袖甩得又高又急,裙摆扫过地面,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凑近一闻,竟是浓郁的血腥味。

“是‘戏伶煞’。”毛小方握紧斩妖剑,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戏台民国时曾着过火,一个当红的刀马旦被困在里面烧死了,听说她临死前还在台上翻着跟头唱戏,死后怨气不散,总在月圆夜出来寻替身。”

阿秀的“守正”剑红线突然绷紧,指向戏台后台。那里的化妆镜蒙着层厚厚的灰,镜面上却清晰地映出一个人影——梳着大头、插着凤钗,正是那个刀马旦,只是她的脸在镜中扭曲变形,嘴角裂到耳根,正对着镜外的众人笑。

“她在镜里藏了魂魄。”阿秀声音发颤,红线猛地甩出,缠向化妆镜,“师父,打碎镜子!”

小海早已按捺不住,斧头带着劲风劈向镜面,“哐当”一声,镜子碎成无数片,每片碎片里都映出一个刀马旦的影子,同时发出凄厉的尖啸,震得人耳膜生疼。达初迅速掏出墨斗,将墨线在戏台四周拉成圈,墨线碰到碎片上的影子,立刻冒出黑烟,影子在碎片里痛苦地翻滚。

那戏服影子突然停止转圈,猛地转向众人,水袖一甩,两道血红色的绸缎直抽过来,毛小方挥剑斩断绸缎,却见断口处涌出大量鲜血,顺着戏台的木板缝往下渗,很快就在台面上积成了一滩,眼看就要漫到脚边。

“她在引血成煞!”毛小方大喊,“阿秀,引月光!达初,撒糯米!小海,拆戏台柱子!”

阿秀立刻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红线上,红线瞬间亮起金光,像根光柱直冲天穹,将月光引到戏台中央。达初抓起糯米往血滩里撒,糯米遇血立刻炸开,变成无数小火苗,烧得鲜血滋滋作响。小海则扛着斧头扑向戏台柱子,一斧下去,柱子应声裂开,整个戏台剧烈摇晃起来,那些镜碎片里的影子随着晃动渐渐模糊。

台上的戏服影子发出绝望的嘶吼,突然撕开戏服,露出里面烧焦的皮肤,她张开嘴,无数根绣花针从嘴里喷出来,密密麻麻如暴雨般落下。毛小方的斩妖剑舞成金圈,将针全挡在圈外,剑气撞上针雨,迸出漫天星火,倒像极了戏台的烟火特效。

“她只是想有人记得她的戏……”阿秀看着那痛苦挣扎的影子,突然心软,“师父,她生前唱得一定很好听。”

毛小方动作一顿,剑势放缓。就在这时,那影子突然停下攻击,重新整理好戏服,对着空无一人的台下深深鞠躬,然后清了清嗓子,竟真的唱起了《霸王别姬》的选段,唱到“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时,声音哽咽,泪水混着血水从眼角滑落。

众人都愣住了,连手里的武器都忘了挥动。直到一曲唱完,影子对着月光深深一拜,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点点荧光,融入戏台的木板缝里。那些镜碎片也随之消失,只留下满地的灰烬,风吹过,带着股淡淡的脂粉香。

小海挠挠头,把斧头扛回肩上:“这……就结束了?”

达初收起墨斗,若有所思:“或许她要的不是替身,只是想再好好唱一场戏。”

阿秀捡起地上一片没烧尽的戏服碎片,上面绣着朵精致的梅花,针脚细密得惊人。“她唱得真好。”她轻声说,像是怕惊扰了刚刚散去的魂魄。

毛小方望着渐渐亮起来的东方,斩妖剑上的血迹慢慢褪去。“走吧,”他回头笑了笑,“天亮了,该给镇民们说声平安了。”

戏台的事过后,镇上的人们像是达成了默契,没人再去提那个月夜的哭声。只是每逢月圆,总会有人带着坛好酒放在戏台前,第二天酒坛空了,台上却会多出一朵用红线绣的梅花,针脚和那戏服碎片上的一模一样。

戏台的事刚平歇没几日,镇东头的老钟表行又出了怪事。那座百年老钟本已停摆多年,指针锈得跟铁疙瘩似的,却在某个午夜突然“当——当——”敲响,声音沉闷得像闷雷滚过心口,敲到第七下时突然卡住,钟摆晃了晃,竟从钟腔里淌出黑褐色的汁液,顺着钟座往下滴,在青石板上积成一滩,看着像摊凝固的血。

“是‘时煞’。”毛小方蹲在钟楼下,指尖沾了点黑汁捻了捻,指尖立刻泛出层灰翳,“这钟芯怕是裹着个被时间困住的魂魄,每到整点就想把人拖进它的时间里去。你看这汁液,黏得能粘住影子——昨儿个磨剪刀的老王头路过,影子就被钟口吸进去半截,人当场就僵在那儿,眼神发直跟个木偶似的!”

阿秀举着红线半截钟口,线端的铜铃“叮铃”轻响,红线立刻泛起淡淡的灰雾。“里面怨气好重,像是困了不止一个。”她往钟里探了探,突然缩回手,指尖沾着根细发,黑中带灰,“还有头发!像是有女人在里面梳头?”

“梳头?”小海扛着斧头凑过来,鼻子对着钟口猛嗅,“我闻着有股桂花油味!老辈人说这钟表行老板的闺女当年就爱在钟楼上对着镜子梳头,后来钟坠下来把楼砸塌了,连人带镜子全埋里头了……”

话没说完,老钟突然又“当”地响了一声,震得人耳膜发鼓。钟面上锈死的指针竟缓缓挪动,指着三点,可天上月亮明明刚爬过中天,分明是午夜子时!更怪的是,随着指针转动,周围的光影开始扭曲——墙角的青苔倒流着缩回砖缝,地上的水渍飞回屋檐,连阿秀刚掉在地上的发带都“嗖”地飞回她发间!

“不好!它在倒转时间!”达初急忙铺开墨斗,墨线刚拉到钟座,就被倒卷回去,连轴都跟着倒转起来,“它想把这一片的时间全倒回塌楼那天!”

毛小方斩妖剑出鞘,剑脊在月光下划过道金弧,直劈钟面:“定!”剑气撞上钟身,“当”的一声震得钟摆停了半瞬,可那黑汁却顺着剑刃往上爬,想缠上握剑的手。“好邪门!这东西能顺着器物攀魂!”

“用这个!”阿秀突然解下头上的银簪,簪头嵌着粒小珍珠,是她娘给的嫁妆。“这簪子浸过二十年的晨露,属至阳的时间精!”她将簪子掷向毛小方,“刺钟芯!传说那闺女当时正插着这簪子梳头!”

银簪带着破风劲直直射入钟口,果然,里面传来声清晰的惊呼,像根针猛地刺破厚棉絮。黑汁瞬间沸腾起来,冒泡似的涌个不停。毛小方趁机剑挑钟摆,“哐当”一声把锈死的钟摆整个撬了出来——里面竟缠着团乌黑的长发,发丝间还缠着面碎镜片,每片碎片都映着个模糊的梳头人影,正对着虚空梳得入神!

“还愣着!”毛小方剑指碎镜片,“达初,墨线绕发团!小海,劈钟座!这发丝是时间根,不斩断它,这钟能倒转到盘古开天!”

达初的墨线立刻像活蛇缠上发团,小海斧头带着风声劈向钟座,木屑飞溅间,那团长发突然暴涨,根根像钢针似的扎过来,碎片里的人影也跟着扭曲尖叫。阿秀急得扯下腰间的红绳腰带,往发团上一抛,红绳遇发就燃,竟烧得滋滋响——那是她奶奶用本命年的红布搓的,专克阴时缠魂的东西!

“咔嚓”一声,钟座被劈裂,发团失去依附,在墨线和红绳的拉扯中渐渐散成飞絮,碎片里的人影也跟着淡了,最后化作点星光飘向月亮。老钟彻底哑了,指针“咔嗒”掉在地上,露出钟腔里藏着的半面铜镜,镜沿还嵌着朵干得发黑的桂花。

天快亮时,钟表行老板的后人捧着个旧木盒来,打开一看,是半把桃木梳,齿上还缠着几根黑发。“这是我姑婆的梳头梳……”他抹着泪笑,“她总说钟楼上光好,梳完头能看清钟摆的影子。”

毛小方把桃木梳放在钟座碎块上,晨光刚漫过街角,梳齿间的黑发就化作轻烟,和那点星光一起消散了。阿秀摸着头上的银簪,突然发现簪头珍珠亮得像刚采的晨露,“你说,她是不是借着这簪子的光,终于梳完最后一遍头了?”

小海扛着还在冒烟的斧头,瓮声瓮气接话:“说不定正对着晨光转圈圈呢!比那戏伶煞的水袖转得还好看!”

达初正蹲在地上拼钟摆碎片,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块碎片上的刻痕:“你们看!这钟芯里还藏着字!‘癸卯年,三月三,镜光与钟摆,同照青丝绾’……”

毛小方望着渐亮的天色,剑上的黑汁已凝成细灰,风一吹就散了。“管它啥字,天亮了就好。”他拍了拍众人,“走,喝豆汁去,张记铺子的焦圈刚出油锅!”

身后的老钟静静立在晨光里,钟面上的锈迹不知何时淡了些,露出底下隐约的雕花——正是朵含苞的桂花,和阿秀簪头的珍珠交相辉映,倒像谁特意描上去的似的。

喝豆汁的功夫,张记铺子的老板娘凑过来搭话,说她家后院那棵老石榴树不对劲。“往年这时候,枝头早挂满红灯笼似的果子了,今年却只结了一个,还长得歪歪扭扭,像被人捏过似的。更怪的是,夜里总听见树底下有哭声,呜呜咽咽的,跟小娃娃哭似的。”

小海一口焦圈差点卡在喉咙里:“哭?树底下哪来的娃娃?”

老板娘抹了把围裙,压低声音:“谁说不是呢!我家老头子昨晚忍不住去看,借着月光瞧见树影里有个小小的黑影,蹲在树根那扒土,一听见脚步声就钻土里不见了……”

毛小方放下碗,擦了擦嘴:“去瞧瞧。”

石榴树种在铺子后院的墙角,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歪歪扭扭地伸向院墙。果然,满树绿叶间只挂着一个石榴,青黄色的,形状确实古怪,像被人用手硬生生捏出了几道棱。树根周围的土松松的,有明显被扒过的痕迹,还散落着几片干枯的石榴花瓣。

阿秀蹲下身,指尖碰了碰松土,突然“呀”了一声:“这土是温的!”

达初也伸手摸了摸,眉头皱起来:“寻常的土哪有这温度,倒像是……捂过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树底下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小小的黑影从树根的缝隙里钻了出来——竟是个只有巴掌大的小娃娃,光着屁股,皮肤皱巴巴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正捧着一颗捡来的石榴籽往嘴里塞,看见人就吓得往土里缩。

“别吓着它。”毛小方拦住要往前凑的小海,“看这样子,像是石榴树的精怪,许是今年结果少,饿坏了。”

阿秀从兜里掏出块桂花糕,掰了一小块放在地上,柔声说:“给你吃这个,比石榴籽甜哦。”

小娃娃犹豫了半天,偷偷探出头,飞快地抓起桂花糕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吃得香。吃完了,又怯生生地看着众人,小手还往树根下指了指。

达初顺着它指的方向挖了挖,竟挖出一个破布包,里面裹着十几个干瘪的石榴籽,还有半块绣着石榴花的红布。“这是……有人把石榴籽埋在这祈福呢?”

老板娘突然拍了下大腿:“哦!我想起来了!开春的时候,有个外地来的婆娘在这树下烧过香,说她娃娃总生病,求石榴树保佑,还说要是娃娃好了,就来挂块红布……后来也没见她来呀。”

小娃娃听见“娃娃生病”,突然对着破布包哭起来,眼泪滴在土里,树根竟慢慢渗出些水珠,顺着树干往上爬,那唯一的青石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鼓胀起来。

“原来它在帮着守着祈福的愿呢。”阿秀恍然大悟,“结不出果子,是把养分都攒着护着这包石榴籽呢。”

毛小方看着那渐渐变红的石榴,笑道:“咱们帮它一把。”他让达初取来些肥料,阿秀找来块新的红布系在树枝上,小海则小心翼翼地把破布包埋回原处,还浇了些清水。

小娃娃看着忙活的众人,突然蹦起来,在树枝间跳来跳去,嘴里发出咯咯的笑声。随着它跳,树上竟“噗噗”冒出好多小花苞,很快就开出了火红的石榴花,引得蜜蜂嗡嗡飞来。

等众人离开时,那歪扭的石榴已经红得像团火,树底下的小黑影挥着小手跟他们告别,老板娘站在门口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看来今年要吃不完的石榴咯!”

走在巷子里,小海摸着肚子说:“早知道刚才多吃两个焦圈了,现在又饿了。”

阿秀笑着掏出块糖:“给你,甜滋滋的。”

毛小方望着头顶的太阳,眯起眼:“下一个地方,该去看看镇西头那口老井了,李大爷说井水最近总泛着血丝似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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