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骨笛引尸
入冬后的青石镇被一层薄雪覆盖，屋檐下的冰棱垂得老长，像一串串透明的刀子。义庄的院子里，小海正挥着扫帚清扫积雪，达初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脸红扑扑的，倒比往日多了几分生气。
毛小方坐在供桌旁，手里摩挲着那枚青灰色的玉扳指。自老槐树一事过后，雷罡的邪气像是彻底沉寂了，可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尤其是夜里，总能听到镇外传来若有若无的笛声，呜呜咽咽的，像是有人在哭。
“师父，张保长又来了，说镇外的乱葬岗出事了。”小海跺着脚上的雪进来，眉毛上还沾着雪花，“今早去送饭的王婆说，看到乱葬岗的坟头都被扒开了，棺材板扔得满地都是，像是被什么东西啃过似的。”
毛小方心头一紧。乱葬岗自上次被清理后，本该煞气尽散，怎么会突然出事？他起身拿起桃木剑：“去看看。”
三人踏着积雪往镇外走，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离乱葬岗还有半里地，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腥臭味，混杂着腐烂的草木气息，比上次僵尸王出现时还要刺鼻。
乱葬岗的景象比王婆说的更吓人。坟头被翻得乱七八糟，露出的尸骨散落一地，不少骨头都带着齿痕，像是被野兽啃过，却又比野兽的咬痕大上许多。最诡异的是，每具被翻动的棺材旁，都竖着根白骨，骨头上钻了七八个小孔，像是……笛子？
“这是……骨笛？”达初吓得往后缩了缩，“书上说，用死人指骨做的笛子，能引僵尸……”
毛小方捡起一根骨笛，指尖触到白骨的瞬间，感到一股阴冷的邪气顺着指尖蔓延，与雷罡的气息同源，却更带着股野蛮的暴戾。他将骨笛凑到鼻尖闻了闻，上面除了尸臭味，还有淡淡的血腥气，是活人的血。
“不是雷罡做的。”他沉声道，“这骨笛上的邪气虽与雷罡相似，却更粗糙，像是……模仿出来的。”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呜呜”的笛声，正是他夜里听到的那个声音。笛声忽远忽近，像是在召唤什么，随着笛声响起，那些散落的尸骨竟开始微微颤动，断手断脚在雪地上缓慢地蠕动，像是要拼凑在一起。
“不好！真能引尸！”小海赶紧撒出糯米，糯米落在蠕动的尸骨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却没能完全阻止它们。
毛小方抬头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是镇外的黑风谷，那里以前是猎户们放陷阱的地方，后来因为总有人失踪，渐渐成了禁地。他握紧桃木剑：“去黑风谷！”
越靠近黑风谷，笛声越清晰，也越诡异。那笛声不成曲调，只是重复着几个单调的音节，却像是带着某种魔力，听得人心里发慌，手脚发软。达初走着走着，突然晃了晃，差点摔倒：“师父，我头好晕……”
“闭气！”毛小方低喝一声，从怀里掏出两张黄符，贴在达初和小海眉心，“这笛声能乱人心智，是邪术！”
两人依言闭住呼吸，头晕的感觉果然减轻了些。黑风谷入口的雪地上，留着一串巨大的脚印，足有脸盆大小，脚印边缘还沾着碎骨和毛发，像是某种巨型野兽。
谷内的景象更是骇人。十几具猎户的尸体被吊在树枝上，肚子被剖开，内脏掏空，只剩下一张皮囊，皮囊上同样钻了小孔，与骨笛上的孔洞对应。一个穿着兽皮的壮汉正背对着他们，坐在雪地上，手里拿着根更长的骨笛，吹着那诡异的曲调。
壮汉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他的脸一半被兽皮遮住，露出的半边脸布满了伤疤，眼睛是浑浊的黄色，嘴角淌着涎水，像是失去了神智。他手里的骨笛，赫然是用一根完整的人骨做的，骨头上还连着点干枯的皮肉。
“是哑巴李！”小海惊道。哑巴李是镇上的猎户，天生不会说话，半年前进黑风谷打猎，就再也没回来，大家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哑巴李看到他们，咧开嘴笑了，笑得极诡异，他举起骨笛，猛地吹奏起来。这一次的笛声更加尖锐，像是无数人在尖叫，随着笛声响起，谷内的积雪突然炸开，从地下钻出数十具僵尸，这些僵尸与寻常僵尸不同，它们的身体是用好几具尸骨拼凑而成的，有的长着三个头，有的拖着五六条腿，模样狰狞，行动却异常迅捷。
“是‘拼尸’！”毛小方瞳孔骤缩，“用邪术将多具尸体拼凑在一起，再用骨笛操控，比寻常僵尸厉害十倍！”
拼尸们嘶吼着扑上来，带着腥风的利爪抓向三人。毛小方挥剑挡住最前面的一具，桃木剑砍在拼尸身上，只留下道浅浅的白痕，那拼尸竟是用阴铁混着尸骨做的，刀枪难入！
“用符！”毛小方大喊，同时从怀里掏出张“掌心雷”符，往拼尸头上拍去。符纸炸开，发出一声巨响，平尸的脑袋被炸得粉碎，身体却还在往前扑。
达初和小海也赶紧扔出黄符，可这些拼尸像是不知疼痛，就算被符纸炸得残缺不全，依旧往前冲。哑巴李坐在雪地里，一边吹笛一边傻笑，像是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毛小方注意到，哑巴李的脖子上挂着个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雷罡的邪纹，正随着笛声微微发亮。是雷罡！他用邪术控制了哑巴李，教他做骨笛，引尸拼尸，是想借此锻炼邪术，或者……试探他的实力？
“小海，去打断他的笛子！”毛小方喊道，同时纵身跃起，用桃木剑缠住几具拼尸，给小海留出空隙。
小海会意，咬紧牙关，避开拼尸的利爪，朝着哑巴李冲去。哑巴李像是察觉到了危险，突然停下笛声，举起骨笛指向小海。随着他的动作，两具拼尸猛地转向，挡住了小海的去路，其中一具长着巨爪的拼尸，一爪拍向小海的后背。
“小心！”毛小方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巨爪落下。
就在这时，一道金光突然从斜刺里射出，打在巨爪上。巨爪发出一声惨叫，竟被金光灼得冒出黑烟。毛小方回头，只见黑玫瑰的身影出现在雪地里，她半透明的手里握着那枚红线串着的铜钱，铜钱正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还愣着干什么！”黑玫瑰喊道，声音在寒风里有些发飘，“再不动手，你们都得变成拼尸的零件！”
毛小方回过神，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对小海喊道：“用糯米撒他的眼睛！”
小海赶紧掏出糯米，朝着哑巴李的脸撒去。哑巴李被糯米迷住眼睛，惨叫一声，手里的骨笛掉在地上。笛声一停，那些平尸顿时僵住，动作变得迟缓。
“就是现在！”毛小方纵身跃起，桃木剑带着灵力，一剑刺穿了哑巴李脖子上的黑色令牌。令牌“咔嚓”一声碎裂，哑巴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抽搐，很快便没了气息，脸上的伤疤褪去，露出原本憨厚的模样。
随着令牌碎裂，那些拼尸也纷纷倒地，化作一堆白骨。黑风谷里只剩下寒风卷着雪沫子的声音，还有那根掉在雪地里的骨笛，依旧散发着阴冷的邪气。
毛小方捡起骨笛，发现骨笛的内壁刻着与雷罡锁魂丝相似的符文，只是刻得歪歪扭扭，果然是模仿的。他看向黑玫瑰，她的身影比刚才更淡了，铜钱上的金光也渐渐消失。
“你怎么会来？”他轻声问。
“听到这破笛子响，心烦。”黑玫瑰别过脸，雪沫子落在她半透明的脸上，瞬间消散，“再说……你们三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一具拼尸，我不来看着，你们早成碎块了。”
小海和达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却没人反驳。刚才若不是黑玫瑰，小海恐怕真要遭殃。
毛小方将骨笛用黄符裹住，扔进雪地里用石头压住：“雷罡是想借哑巴李的手，试试这拼尸术的威力。他在积蓄力量，恐怕……快忍不住要出来了。”
黑玫瑰沉默片刻，突然说：“我在谷口看到个山洞，里面有光。”
三人跟着她往谷口走，果然在一处隐蔽的石壁后发现个山洞。山洞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铺着厚厚的干草，干草上放着个石盆，盆里盛着暗红色的液体，像是人血，旁边还堆着十几根没做好的骨笛。
石盆旁的石壁上，刻着歪歪扭扭的字，是哑巴李用指甲刻的：“他说……做完一百根骨笛，就能回家……”
毛小方看着那些字，心里一阵发酸。哑巴李到死都以为自己能回家，却不知早已成了雷罡的棋子。他摸了摸石壁上的刻痕，突然摸到一块松动的石头，搬开石头，里面露出个小小的布包。
布包里是半块干粮，还有一张画着歪歪扭扭的房子的画，想来是哑巴李想家了，画的家里的模样。
“把他带回镇上去吧。”毛小方将布包放回原处，“好好葬了。”
小海和达初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抱起哑巴李的尸体。黑玫瑰飘在后面，看着那幅画，半透明的脸上露出些许怅然。
离开黑风谷时，毛小方回头望了一眼，洞口的积雪被风吹得掩盖了他们的脚印，像是从未有人来过。可他知道，雷罡就在暗处看着，那双隐藏在地脉深处的眼睛，正贪婪地盯着青石镇，盯着他。
骨笛引尸只是开始，更凶险的还在后面。但他不会怕，无论是为了镇上的百姓，还是为了身边这些不离不弃的人，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都要守住这方天地。
寒风里，义庄的铜铃声隐约传来，像是在召唤他们回家。毛小方握紧桃木剑，加快了脚步。雪地里，他的脚印深深浅浅，却异常坚定，身后跟着两个年轻的弟子，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在风雪中，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