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天色刚蒙蒙亮,太和殿外的丹陛上已站满了文武百官。
殿中铜鹤香炉里燃着的龙涎香袅袅升腾,将百官的身影笼在一片朦胧的烟气中,更添了几分暗流涌动的意味。
天子尚未驾临,官员们便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潮水般此起彼伏。
“听说了吗?昨夜锦衣卫亲自出手拿人,就在裕王府附近,有人还听见府里传出女子哭喊的动静呢!”
“你又没住在那一带,怎知是真的?”
“嗐!这消息昨夜就传开了,假不了!你没瞧见裕王父子都来了?”
说话人朝角落里那二人努了努嘴。
“他们父子俩啥时候上过早朝?平日里躲在府里清闲得很,今儿竟一块儿来了,定是来告罪的。”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裕王父子并肩站在一处,周围五步外竟无一人。
裕王面色沉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身旁的姬沛然则一脸不耐,脸上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
这对父子向来是京中闲散的代表,不必参朝议政,不必忧心国事,整日只知宴饮游乐,今日这般“勤勉”,实在是稀罕事,难免引人揣测。
另一边,温太傅与温清立在一处,身旁围着几名言官。
其中一人满面怒容,袍袖一拂,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低低愤懑。
“裕王府近来越发嚣张!竟敢买凶刺杀皇子,此等行径,简直是目无王法!”
“太傅放心,等圣上来了,下官与几位同僚必定联名参奏,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温太傅双手负于身前,眼底波澜不惊,闻言只淡淡一笑。
“多谢诸位大人为小殿下仗义执言,只是裕王终究是宗室,如何处置,还需听凭圣上裁决,我等做臣子的,谨守本分便是。”
那言官闻言,讪讪地拱了拱手。
“太傅说的是,是下官失言了。”
角落里,姬沛然将周遭的目光与议论尽收耳底,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那些平日里围着他阿谀奉承的官员,此刻竟都绕着他走,眼神躲闪,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他忍不住压低声音对裕王抱怨。
“父王,你看这群人,真是见风使舵!就那个姓张的,前几日还跟儿子称兄道弟,一口一个‘贤弟’,今儿倒好,躲得比谁都远!我看着就来气!”
裕王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怒斥。
“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管不住后院那个女人,何至于闹到今日这般地步?连带着本王也跟着你丢人现眼!”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昨个那个姓李的,还拍着胸脯说要送本王几名江南美人,方才在宫门口撞见,连个招呼都不敢打!你以为本王心里就舒坦?”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火气。
“这群人,向来是趋炎附势、随波逐流的货色,不必与他们计较,今儿只要能安稳过陛下那关,明日他们该奉承还得奉承,该送礼还得送礼。”
姬沛然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
“儿子才不稀罕他们的奉承!”
裕王却在心里撇了撇嘴:你是不稀罕,可那个姓李的承诺送的美人,他可还记着呢,少不得要想法子弄到手。
殿外的晨雾渐渐散去,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声。
“陛下驾到——”
百官瞬间收声,齐刷刷地整了整衣冠,分列站好,屏息凝神。
–
关雎宫。
萧绾斜倚在铺着软垫的美人榻上,手里把玩着一串东珠手链,听得碧月回话,指尖微微一顿。
“景和郡王的梁侧妃?梁婉儿?为何被抓了?”
她抬眼,长睫轻颤,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讶异。
碧月垂手立在一旁,声音压得低低的。
“奴婢猜测,许是跟昨日八皇子遇刺的事脱不了干系。”
萧绾挑了挑眉,眼底浮起几分狐疑。
“刺杀皇子?可她不是还有个在朝中任职的父亲么?怎会任由她做这等掉脑袋的事?”
梁婉儿的父亲正是户部侍郎梁少峰,只不过这个女儿是他那亡妻生的,因是个女儿,自小也没得过父爱。
碧月走近两步,轻声提醒。
“主子忘了?她那独子前几日刚被皇上贬为庶民,发去了边疆,那孩子也不大,此一去,怕是生死难料。”
萧绾这才恍然,打了个慵懒的哈欠,伸着懒腰从榻上坐直了些,身上的淡紫色烟罗裙顺势滑落,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
她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
“这女人当真是疯魔了,脑子也拎不清!”
她顿了顿,指尖点了点膝头,漫不经心地点评。
“要我说,她既真不怕死,悄悄跟去边疆便是,即便是不幸死了,黄泉路上也能陪着儿子,总好过在这里行刺皇子,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碧月有些无语,不是每个女子都跟主子一样自小习武,翻墙逗狗的,那梁氏一个弱女子,恐怕还未出城便被人给拦下来了。
能找到路子买凶杀人,估计也没少往里砸银子。
–
朝阳宫。
姬婳猛地将手中的茶盏砸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刺破了殿内的寂静。
“废物!一群废物!”
她胸口剧烈起伏,凤钗在鬓边微微颤动,眼中淬着怨毒。
“既然敢行刺杀,便该寻些真正厉害的杀手!那小畜生竟这般命大,真是可恨!”
侍立一旁的青柳连忙屈膝,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瓷片,低声回话。
“主子息怒,奴婢还听说,是锦衣卫指挥使沈寂的义子救了人。”
“沈寂的义子?”
姬婳眉峰一蹙,指尖无意识地掐着袖口的缠枝纹绣样。
“本宫记得,他那义子,年纪不是与泓儿相仿么?”
“回主子,确是与二殿下年岁相近。”
青柳垂着头,声音压得更低。
“听说那少年功夫十分了得,竟是以一人之力,就将那群刺客尽数解决了。”
姬婳沉默片刻,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算计,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这般年纪……你说,让他来给泓儿当伴读如何?或是亦可教授泓儿习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