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迷雾杀机，血战鬼舟
浓稠如乳的白雾，仿佛拥有生命般缠绕着每一艘战舰，吞噬光线，扭曲声音，将庞大的舰队切割成一个个孤立无援的孤岛。空气中那股甜腥的致幻气息愈发浓郁，即使隔着浸水的布巾，也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挑动着将士们紧绷的神经。海面之下，那低沉的、仿佛巨兽呜咽般的怪声时断时续，更添几分阴森。
舰队遵照皇命收缩阵型，以旗舰“承平号”为核心，如同一个缓慢旋转的钢铁刺猬。然而，在这片连方向都迷失的诡域，再严密的阵型也显得脆弱不堪。
夜玄宸屹立船头，金甲在灰蒙的雾气中折射出微弱却坚定的光芒。他面色沉静，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不断扫视着仿佛凝固的四周。龙气在体内缓缓流转，虽不能彻底驱散这结合了药物与奇门阵法的迷雾，却也让他灵台保持着一片清明，不受那幻象与杂音的侵扰。
“陛下，派出的三批探索小艇，已过预定返回时辰，皆……杳无音讯。”卫霆通过连接两船的特制缆绳传讯系统，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这系统是工部为此次远征特制，以铜线和共鸣箱构成，能在短距离内于迷雾中传递清晰指令，如今成了舰队内部联络的生命线。
夜玄宸眉头微蹙，旋即展开。他早已料到探索凶多吉少，宇文皓既然布下此局，绝不会留下明显的破绽。
“知道了。传令各船，节省箭矢火油，非确见目标，不得妄动。令将士们轮流休息，保持体力，尤其注意心智动摇者，及时替换。”他的命令通过缆绳传讯和旗号（在极近范围内尚能勉强辨认）迅速下达。此刻，恐慌比任何明刀明箭都更具毁灭性。
时间在死寂与压抑中缓慢流逝。偶尔，雾中会再次传来那凄厉的尖啸或是巨大的扭曲黑影，引得一些新兵忍不住惊呼，但在各级将领的弹压下，未再出现大的骚乱。将士们紧握着兵刃，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眼神警惕地注视着仿佛随时会扑出妖鬼的浓雾。
突然——
“哗啦——！”
一种不同于波浪拍击船体的、巨大的出水声，自舰队左翼骤然响起！紧接着，是士兵们惊恐的呐喊和兵器交击的锐响！
“有东西爬上来了！啊——！”
“不是人！这些东西不是人！”
左翼一艘名为“破浪号”的龙牙战舰上，瞬间陷入了混乱！
夜玄宸目光一凛，厉声喝道：“左翼发生何事？速报！”
缆绳传讯系统立刻传来“破浪号”舰长带着惊怒的回复：“陛下！水下……水下爬上来了很多怪物！人形，但浑身覆盖墨绿鳞片，指爪如钩，力大无穷，不畏普通刀剑！”
几乎同时，同样的袭击在舰队右翼和后侧接连爆发！
浓雾之中，可见度极低，只能听到邻船传来的激烈厮杀声、惨叫声，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野兽般的嘶吼。仿佛有无数来自深海的恶鬼，正借着迷雾的掩护，向舰队发起了全面的接舷战！
“果然不止是幻象和弩箭！”夜玄宸冷哼一声，“传令！各船各自为战，务必守住船舷！火把、热油准备！这些东西既畏火，那便用火攻！”
命令一下，各舰立刻行动起来。士兵们将早已备好的火油倾泻向试图攀爬的怪物，随即掷下火把。
“轰——！”
烈焰腾起，伴随着一种皮肉烧焦的恶臭和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火光短暂地驱散了小范围的雾气，映照出那些怪物的真容——它们确实有着近似人类的轮廓，但浑身湿滑，布满暗绿鳞片，双眼空洞无神，口部裂开，露出密布的尖牙，手脚皆呈蹼状，指尖是乌黑锋利的钩爪。它们在火焰中疯狂扭动，发出非人的嚎叫，有的坠入海中，有的则带着一身火焰更加疯狂地扑向士兵。
“是‘水鬼’！”一位见多识广的老水手在“承平号”上骇然道，“传说中被邪术操控的海中溺死者所化！不畏寻常刀兵，唯惧烈火与至阳之气！”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各艘战舰都变成了独立的战场。将士们结阵而战，长枪如林，奋力将试图翻越船舷的水鬼捅下海，刀盾手则顶在最前，承受着怪物巨大的冲击力。火箭、火油弹不再吝啬，向着四周海面以及攀附在船壁上的水鬼猛烈倾泻。
夜玄宸并未急于出手，他冷静地观察着战局。这些水鬼数量虽多，个体实力也远超普通士兵，但似乎缺乏智慧，只凭本能厮杀，且确实畏惧火焰。只要指挥得当，将士们依托舰船之利，尚能支撑。
然而，宇文皓的杀招显然不止于此。
就在舰队与水鬼群激战正酣之际，那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海之底的呜咽声陡然变得高亢、清晰！声音穿透迷雾，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某种古老的战歌，又似邪恶的咒语。
随着这声音响起，海面开始不自然地涌动起来。原本只是随波逐流的水鬼们，动作骤然变得协调、迅猛，它们不再盲目冲击，而是开始有意识地集中攻击舰队的几个节点，甚至试图破坏船舵！
更令人心悸的是，浓雾深处，那影影绰绰的巨型黑影再次出现，并且，正在缓缓靠近！这一次，不再是虚幻的影像，而是实体！那是一座座移动的、仿佛由沉船、骸骨和扭曲金属拼接而成的……鬼船！它们庞大而破败，船体上缠绕着海草与不明的发光苔藓，散发着浓烈的死亡与腐朽气息。
其中最为巨大的一艘鬼船，径直朝着旗舰“承平号”压迫而来！它的大小甚至超过了龙牙战舰，船首像是一个狰狞的骷髅头，空洞的眼窝中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
“终于肯现身了吗？”夜玄宸眼中寒光爆射，“瞄准那艘主舰！所有投石机，火油弹准备！弩炮上破甲锥！”
“承平号”上的将士们虽惊不乱，迅速调整武器方向。
鬼船在距离“承平号”百余步时，速度陡然加快，船体上竟打开无数孔洞，伸出密密麻麻的、闪着寒光的金属长矛，如同刺猬一般！同时，船首那骷髅头的口中，开始凝聚起一团幽绿的光芒，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发射！”
夜玄宸一声令下！
“咻——！轰——！”
数十枚火油弹划破浓雾，砸向鬼船。大部分被那密集的金属长矛拦截或偏转，在鬼船周围的海面炸开，形成一片火海，但也有几枚成功命中船体，燃起火焰。与此同时，儿臂粗的破甲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钉入鬼船的船体，木屑纷飞！
然而，那鬼船仿佛没有痛觉，依旧悍然冲来！船首骷髅口中的幽绿光团已然凝聚到极致——
“嗡——！”
一道粗大的绿色光柱，如同地狱吐息，猛然喷射而出，直射“承平号”！
“护驾！”侍卫们惊呼，纷纷举起巨盾，试图挡在夜玄宸身前。
“退开！”夜玄宸暴喝一声，体内磅礴的龙气再无保留，轰然爆发！耀眼的金红色光芒自他体内涌出，在他身前凝聚成一道凝实的光壁！《九龙擎天诀》运转到极致，隐隐有龙吟之声响彻海天！
“轰隆——！！！”
幽绿光柱狠狠撞在龙气光壁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能量冲击波呈环形扩散，将周围的雾气都短暂逼退！光壁剧烈震颤，金光与绿芒疯狂交织、湮灭。
僵持仅仅数息，龙气光壁终究更胜一筹，将幽绿光柱彻底抵消！但夜玄宸脚下的甲板，也出现了细微的裂纹，显然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好诡异的能量，竟能腐蚀朕的龙气！”夜玄宸心中微凛，这绝非寻常机关或武功能解释的力量，必然掺杂了宇文皓所掌握的某种邪异秘法。
那鬼船见主炮一击未能奏效，速度不减，竟是要直接撞上来！
“想撞？朕成全你！”夜玄宸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左满舵！所有弩炮，瞄准其水线位置！火油弹覆盖甲板！”
“承平号”在他的指挥下，展现出了惊人的机动性，庞大的船体灵巧地偏转，与直冲而来的鬼船擦身而过！就在两船交错的那一刹那，“承平号”一侧的弩炮齐声怒吼，特制的破甲锥如同死神的镰刀，狠狠凿进了鬼船的水线附近！
“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响起！
同时，大量的火油弹落在了鬼船的甲板上，烈焰瞬间将其吞没！甲板上那些影影绰绰、操控船只的模糊黑影，在火焰中发出无声的哀嚎，化为飞灰。
鬼船失去了控制，带着熊熊烈火，歪歪斜斜地向着浓雾深处冲去，最终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缓缓倾覆、沉没。
主舰受创沉没，似乎影响了其他的鬼船和水鬼。鬼船的攻击变得迟疑，水鬼们的行动也再次变得混乱。那深海传来的呜咽声，也带上了一丝焦躁与愤怒。
“陛下神威！” “承平号”上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
夜玄宸却不敢有丝毫放松。他敏锐地察觉到，那呜咽声的来源，似乎就在这片海域的下方，或者说，是它在操控着这一切！
“卫霆！”他通过传讯系统喝道，“集中所有能调动的舰船火力，向正下方海域，覆盖性攻击！用最深的水底雷（一种特制的、延时引爆的爆炸物）！”
虽然不明白陛下为何要攻击空无一物的海面，但卫霆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命令。数艘未被水鬼严重纠缠的战舰，调整投石机角度，将一批沉重的、带着长引线的特制水底雷，投入了舰队正下方的深海中。
引线在黑暗中燃烧，沉向不可见的深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海面上的战斗仍在继续，但似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正在酝酿。
突然——
“咚！！！”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撼动了整片海洋的巨响，从深海之底传来！整个海面为之剧烈一震，仿佛发生了海底地震！就连浓稠的白雾，都因此剧烈翻腾起来！
那持续不断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苦、愤怒到极点的尖锐嘶鸣！
所有正在进攻的水鬼，动作瞬间僵直，随即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软软地坠入海中，不再动弹。而那些游弋在雾中的鬼船，也仿佛失去了动力，缓缓停了下来，船上的幽光迅速黯淡。
笼罩舰队的致幻甜腥气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那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也开始逐渐变得稀薄。
“有效！”众将士欣喜若狂。
夜玄宸凝神感受着周围的变化，罗盘上的指针虽然仍在微微颤抖，但那疯狂的偏移已经停止，正缓缓回归正位。
“看来，我们无意中，摧毁了这片迷雾大阵的某个核心阵眼。”夜玄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方才那一记硬撼鬼船主炮，对他消耗亦是不小。
迷雾渐散，久违的阳光如同利剑般刺破云层，洒在伤痕累累的舰队上。海面恢复了蔚蓝，只是漂浮着无数水鬼的残骸、战舰的碎片以及仍在燃烧的鬼船残骸，诉说着刚才一战的惨烈。
各舰开始清点损失，救治伤员。初步统计，有两艘运兵船因水鬼攻入内部，伤亡惨重，近乎失去战斗力；一艘龙牙战舰被鬼船撞损严重，需紧急抢修；官兵伤亡数字更是触目惊心。
“陛下，罗盘已基本恢复正常，根据星图（白天无法观测，但可参考之前记录）和海流判断，我们偏离原定航线约百里。”航海官汇报。
夜玄宸看着疲惫却眼神坚定的将士们，又望向东方那已然清晰的海平线。经此一役，他更加确信，蓬莱已近在咫尺，而宇文皓，正在岛上等待着他们。
“传令，舰队集结，抢修受损船只，收敛阵亡将士遗骸。”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休整两个时辰后，继续向东前进！”
他们付出了血的代价，终于撕开了蓬莱外围的第一道防线。前路或许更加艰险，但帝国的剑锋，既已出鞘，便绝不会轻易收回。
远征军的血性与韧性，在这场迷雾血战中被彻底激发。他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